婴儿的手还攥着我的手指,力道没松。那双漆黑的瞳孔像是无底洞,吸走了密室里所有的光。
我动不了。
不是被控制,是不敢动。刚才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你破的不是案。”
可现在没时间琢磨这句话背后的坑。头顶的荧光金鱼还在飘着,蓝得刺眼,像根插在空气里的LEd灯管。它不动了,代码卡住,但也没消失。赵培生的投影没了,机械笔砸在培养舱上,留下一道裂痕。
我抽回手,后退半步。
脚底踩到一片碎玻璃,电子表的残片散了一地。芯片裸露,神经接口焦黑,魏九那0.7秒的信号像是烧断的保险丝,再也接不回来。我蹲下,捡起一块带数字的表壳,3和7粘在一起,像“生”字少一横。
脑子里嗡嗡响。
不是系统提示,是残留的记忆碎片在作祟。刚才那金鱼塞进来的“人生”还在翻腾——送外卖摔了车、在派出所蹲了一夜、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每一个画面都带着真实的痛感和屈辱,像有人拿砂纸打磨我的神经。
我咬了口舌尖。
疼。够疼。血腥味一冲上来,那些画面就像被按了暂停键。
我闭眼,哼起《茉莉花》。调子不准,但节奏稳定。一段接一段,像在脑子里搭脚手架,把那些不属于我的日子一块块撑开、推开。
睁开眼时,视线清楚了。
操作台还在,日志摊开。那行字也还在:“最终测试:选择杀死六个自己,或接受系统终结。”
我盯着它看了三秒,笑了。
“这不就是狼人杀里的自刀局吗?”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冷笑。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熟悉的机械质感,带着金属摩擦的颤音。
“你不敢按。”程砚的声音贴着墙皮爬过来,“因为每个都是你。”
我猛地抬头。
六个培养舱,六张脸,全睁着眼。
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但他们不是刚醒。他们一直醒着。只是之前没动,没表情,像被静音的直播画面。现在,声音一响,他们同步抬头,视线齐刷刷钉在我身上。
呼吸频率一致,胸口起伏的节奏分毫不差。
我后退半步,掌心贴上冰凉的舱壁。
“你们不是我。”我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稳,“我是那个上课偷吃辣条被林晚秋举报、结果被罚抄《刑法》三遍的陈默。我是那个看到尸体就腿软,还得靠哼歌压惊的菜鸟。你们?你们连辣条都没吃过。”
话音落下,最左边01号舱里的“我”嘴角抽了一下。
不是笑,是肌肉抽搐。
但我抓住了这个破绽。
他们同步,但不完美。就像复制文件时漏了个字节,差一点,就是另一套系统。
我转头看向控制台。
七个按钮,排成半圆,像投票机上的选项。每个下面刻着编号,从01到07。第七个按钮是灰色的,上面写着“系统终结”。
日志里那句“杀死六个自己”不是比喻。
是字面意思。
只要我按下其中一个,对应的培养体就会……死?
还是说,他们本来就没活过?
我伸手,指尖悬在03号按钮上方。
就是这时,林晚秋动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背靠着操作台,脸色白得像纸。彼岸花笔记本摊在腿上,封面渗出血迹,顺着纸页往下淌,在“选第三个”三个字上晕开。
她抬起手,指着按钮,声音轻得像风吹灰:“选第三个。”
我愣住。
系统立刻弹出提示,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广播:
【外部信息介入……判定为干扰项……建议忽略……】
我盯着那三个血字。
选第三个。
为什么是第三个?
03号舱,是我上一章用电子表干扰的那个。也是光剑成型时,婴儿瞳孔变色的瞬间,同步率最高的那个。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全是汗,滑腻腻的。我擦了擦裤子,重新抬手。
“如果这是陷阱,”我说,“那我也选她信的那条路。”
手指落下,没按,只是轻轻盖在按钮上。
就在接触的瞬间——
六个培养舱里的“我”,同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讽,是一种……释然的笑。
然后,他们一起抬起手,掌心贴上玻璃内侧,位置和我的手指完全重合。
01号、02号、04号、05号、06号、07号。
六只手,六张脸,六种微表情,却在同一帧完成动作。
我僵在原地。
掌心传来一丝温热。
不是玻璃的温度,是……回应。
他们不是在阻止我。
他们是在等我选。
选哪一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承认他们存在。
不是复制体,不是实验品,是“我”的一部分。
那些被系统切碎的记忆,那些闪回的陌生场景,那些我以为是植入的残片——原来都是他们活着的证明。
前六次实验,都因“情感过载”失败。
因为他们都想当“陈默”。
而我,是第七个。
唯一一个,学会了不抢这个身份的人。
我闭上眼。
拇指缓缓下压。
“对不起……也谢谢你们。”
按钮边缘开始发烫,像电流通过。
就在这时,03号舱里的“我”忽然眨了下眼。
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冲我,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我的拇指,压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