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还在震。
不是错觉,是整节车厢在动,像被什么东西拖着往前走。我扶住操作台边缘,指尖碰到了那块刚嵌进去的铜齿轮,它稳稳地卡在凹槽里,纹丝不动,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里的一部分。
主屏幕上的画面变了。
七口玻璃舱消失了,地上那滩血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动态结构图,红线从当前位置延伸出去,穿过七个节点,终点写着两个字:钟楼。
“这名字听着像某个倒闭的主题乐园。”我低声说,“还是那种门票三十、鬼屋另收费的那种。”
可我知道,这不是玩笑能糊弄过去的事。
我盯着那条红线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把电子表从手腕上摘下来,重新按在操作台的裂缝上。裂痕里的金色液体已经不流了,表面干涸了一层,像是结了壳。但我记得刚才那一滴落下去时,机器有反应。
果然。
“滴——”
一声轻响,屏幕闪了一下,结构图放大,七个“记忆锚点”的位置逐一亮起。每个点旁边都浮现出一个符号——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是用钝器划出来的。
我瞳孔一缩。
这个符号……我在仓库的墙面上见过,在图书馆地下室的铁门上也见过。当时只当是老旧建筑的涂鸦,现在看,根本不是什么乱画,是标记。
是路标。
我立刻启动“群体认知链接”,这是系统解锁的新功能,代价是每次使用后脑袋像被榨汁机搅过一遍。但眼下没得选。
意识一沉,眼前黑了一下。
再睁眼,我已经站在一片灰白色的虚空里,柯谨就站在我对面,穿着他那件永远洗不干净的旧夹克,手里捏着半截粉笔。
“你来了。”他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广播。
“看到那个符号了吗?”我直接问,“七个锚点都有。”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粉笔,随手在地上画了个类似的图案,然后又画了三个变体。“清源警备学堂1907年用的导航符,早期地下通道系统专用。它们不是随便刻的,排列遵循‘重力偏移补偿规律’。”
“说人话。”
“就是说,这些符号会根据建筑结构微调角度,用来校准方向。你只要知道起点和任意两个符号的相对位置,就能反推出终点坐标。”
我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列车现在的震动频率、轨道倾斜度,还有之前从魏九那里收到的地质扫描数据。“你能算出来?”
他点点头,开始在地上画线,粉笔划出弧形和交叉点,速度极快。几分钟后,他停下,指着中心一点:“钟楼地基下方37米,圆形大厅。百年前的主控室,也是所有实验终端的数据交汇点。”
“也就是说,我们不是在逃命,是在按设定路线走?”
“更准确地说,”他抬头看我,“你是钥匙,列车是锁,钟楼是……开门的门把手。”
我还想问什么,突然感觉脑内一阵刺痛,像是有人拿针在戳我的太阳穴。链接自动断开了。
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还站在控制舱里,手还搭在操作台上,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主屏幕已经切换了画面。
不再是结构图,而是一行字:
**欢迎来到钟楼的测试,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离开。**
机械女声从通风口传来,语调平得像AI朗读课文。
我冷笑了一声:“合着我还是参加了个沉浸式密室逃脱?通关才能拿回记忆?”
我没动,也没回应。
因为我知道,这种时候越激动,越容易掉进陷阱。我妈教过我,真疯子才大喊大叫,聪明人都是笑着把刀插进去。
我低头看着电子表,裂痕边缘泛着暗金色,像是干掉的蜂蜜。这玩意儿不是设备,是残留物——上一次“重启”时留下的生物印记。换句话说,我不是第一次坐这趟车,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符号。
只是每一次醒来,都被抹掉了记录。
我忽然想起沈哑说过的一句话:“所有容器临终都在哼《国际歌》。”
可这列车放的是《茉莉花》。
一个模仿人类情感的系统,连背景音乐都要刻意选一首温柔的民歌来营造“安全”假象。但它不知道,真正的感情没法靠旋律复制,就像机器人学不会皱眉。
它暴露了。
这不是什么敌对势力设的局,是系统本身在引导我。
问题是——它是想让我找回真相,还是把我骗去某个更深层的牢笼?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操作台前,在键盘上敲下一行指令:
“执行记忆锚定协议,目标:钟楼。”
屏幕黑了几秒。
我以为失败了。
下一瞬,红线重新亮起,比之前更清晰,一路直指终点。列车轰鸣声陡然增强,脚下震动变得规律而有力,像是引擎换挡了。
成了。
我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墙上,脑子飞快运转。
符号是真的,路线是真的,钟楼也是真的。但“测试”这两个字让我浑身不舒服。谁在测?测什么?如果我只是个实验品,那这场测试的意义是什么?
正想着,主屏幕又跳出了新文字:
**你真的想找回记忆吗?**
我盯着那句话,没急着删。
上次看到类似的话,是在精神病院的档案室,墙上贴着“自由意志是否存在”的讨论稿,下面署名是“程砚”。后来那页纸被烧了,火苗是从“否”字开始燃起来的。
我忽然笑了。
抬手在键盘上敲了三个字:
“废话。”
屏幕闪了闪,没再追问。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音频波形图,缓慢滚动着。我放大一看,是《茉莉花》的旋律,但节奏被切碎了,每隔七秒就有一个微小的波动,像是藏了摩尔斯密码。
我掏出手机录音功能,把这段导出来,准备回头让魏九分析。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隐藏指令,或者……另一个容器的求救信号。
就在这时,操作台侧面的金属板突然弹开一道缝隙。
我愣了一下,走过去掰开那块板,发现里面藏着一个暗格。不大,刚好能放下一只手。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第七次唤醒,请勿相信倒数第二个答案。**
我眯起眼。
这话什么意思?
是提醒我别信系统?还是别信自己?
我正琢磨着,脚底的震动忽然变了节奏。
不再是单调的轰鸣,而是有了起伏,像是列车正在爬坡。窗外隧道的光影也开始变化,不再是模糊的光带,而是出现了规律的间隔亮斑,每隔一段距离就闪一下,像是某种计数。
七下亮,三下暗。
停顿。
再七下亮。
我心头一跳。
这频率……
和符号的排列方式一样。
也就是说,列车本身也在传递信息。
我冲回主屏幕,调出实时监控画面。走廊依旧空荡,但角落的水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面瓷砖上浮现的浅色划痕——正是那个导航符号,刚刚形成,还在微微发烫。
它在更新路径。
我抓起电子表,翻到背面,用指甲刮了刮裂痕边缘。一点金色碎屑掉下来,落在操作台的感应区。
“滴。”
屏幕刷新,弹出一张新的地图。
这一次,不仅标出了钟楼位置,还在周围画了个红圈,写着:
**最终决策点:距离抵达剩余68:12:04**
时间开始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