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上的划痕还在。
我蹲着看了很久,指尖的灰白粉末没散。这玩意儿不像尘土,也不像墙皮脱落,倒像是某种纸烧完后的残留物——轻、脆、一搓就碎成更小的渣。我把它捻进一张餐巾纸里,折了两下塞进裤兜,顺手摸出左腕的电子表。
屏幕黑着,但边缘闪了一下,像呼吸似的。
不是系统提示,也不是任务推送。这种闪烁我见过,在第一次破解校园投毒案时,系统底层协议被干扰过一次,也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微光三下。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电池接触不良。
现在我知道不是。
我把铁箱从床底拖出来,盖子敞开着,六枚铜钥匙整齐排列,唯独第六号的位置空了一截。槽口内壁有刮痕,方向是从外往里撬的,力度不大,但很精准,像是用镊子夹着细针一点点挑开卡扣。
谁干的?
林晚秋?她最后那本笔记本烧成灰的时候,箭头指向的是营养舱,不是我的床。魏九?他已经把自己上传到月球背面了,连口气都没剩。程砚?他连同整个基地一起消失了,连克隆体都化成了数据残影。
除非……
有人比我先回来。
我正想着,走廊尽头传来拖地的声音。
不是普通的那种“哗啦哗啦”,而是水被均匀推过瓷砖缝隙的轻微摩擦音,一步一停,节奏稳定得像节拍器。我起身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
老周。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手里握着一根旧式拖把,桶里的水泛着淡黄,顺着地砖缝流成一条歪斜的线。他每走七步就停下来拧一次拖把,动作机械,却一丝不乱。
我在梦里见过这个画面。
不止一次。
小时候总做同一个梦:凌晨三点,走廊灯忽明忽暗,一个清洁工在擦地,水迹蜿蜒成奇怪的图案,最后汇成一行字——“你还没醒”。
我拉开门。
他没抬头,继续拖着。
“老周。”
他依旧不动,仿佛听不见。
我又喊了一声,声音压低:“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终于停下,缓缓直起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生锈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了几圈,最后稳稳指向楼下——准确地说,是档案馆废墟的方向。
然后他转身走了,拖把水在地上留下一道断续的痕迹,像摩斯密码。
我没追。有些事不能追得太急,尤其是在这个世界刚恢复“正常”的时候。
回到屋里,我翻出窗框角落那片烧焦的纸页。这是林晚秋留下的唯一东西,半张A4纸大小,边缘卷曲发黑,中间一朵彼岸花的轮廓若隐若现。我把它泡进清水中,屏住呼吸,启动“痕迹回溯”能力。
影像只维持了0.3秒。
灰烬重组,浮现出一句话:
**“孢子记得你,也记得她。”**
水波一晃,字就散了。
我盯着那朵花,忽然意识到它变了形状。花瓣不再是平面绘制,而是微微凸起,像是内部有光在流动。我把手机电筒打开照上去,一瞬间,墙上投出一段极简全息影像——
月球背面。
一座服务器外壳静静悬浮,表面刻着六个字:
**清源计划·主控节点**
我猛地想起魏九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别让逻辑链断在地球。”
原来他早就知道目标在哪。
可问题是,信号怎么传回来?
我抓起电子表,接入宿舍插座,借校园局域网反向扫描最近一次异常数据包。系统没反应,但我记得魏九教过我一招:用《三体》里的质子展开公式逆向解密量子嵌套信息。
试到第三遍时,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
我输入公式,按下回车。
乱码重组为一句话:
**“昆仑山隧道未死,它在呼吸。”**
话音落下的瞬间,屏幕彻底黑了。
不是关机,是内部元件烧毁的那种黑——边缘泛着焦味,表壳发烫。
我刚想拔掉电源,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开门,林晚秋站在外面。
她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走过露水重的林子,手里捏着半片烧得只剩边角的纸。她没说话,直接递过来。
我接过一看,上面用指甲刻了三个字:
**别信静。**
我抬头想问她什么意思,她已经转身走了,脚步轻得像是踩在空气上,连走廊感应灯都没亮。
“静”是什么?
我脑子里闪过一堆可能:系统静默期?现实闭环的平静状态?还是某种假象?
正琢磨着,手腕上的孢子印记突然跳了一下。
不是痛,也不是热,而是一种……熟悉感。
就像有人在远处叫你名字,声音很小,但你一听就知道是谁。
我低头看着电子表残骸,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们以为回到了现实。
但我们可能只是被放进了另一个更逼真的模拟层。
不然为什么老周会出现?为什么林晚秋能精准找到我?为什么魏九的数据能在设备报废后依然渗透进来?
这些都不是巧合。
是漏洞。
是系统重启后留下的余震。
我坐回床沿,把所有线索摊开:
1. 门把手上的灰烬——来自林晚秋笔记本燃烧后的残留;
2. 铁箱第六号钥匙被外力取出——说明有人在我之前接触过核心道具;
3. 老周的罗盘指向档案馆废墟下方——那里原本是警校地下实验室入口,二十年前因塌方封闭;
4. 林晚秋传递的警告——“别信静”,暗示当前平静状态不可靠;
5. 魏九最后的信息——昆仑山隧道“在呼吸”,意味着时间褶皱仍未闭合;
6. 月球背面的主控节点——真正的清源计划核心不在地球。
六个点,连起来像个坐标。
我伸手摸向床垫下的铁箱,手指碰到最后一枚备用钥匙时,腕表残骸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子信号。
是物理震动。
我拿起来一看,背面裂开一道细缝,里面藏着一枚微型芯片——样式陌生,但从纹路上看,和魏九常用的神经接口模块一致。
他早就在防这一天。
我把芯片插进手机读卡器,加载程序花了整整十分钟。进度条走到98%时,弹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标题是:
**【隧道心跳频率·0.03秒偏差】**
打开后是一段音频波形图,标注着时间戳:昨夜23:47:12。
我戴上耳机,按下播放。
先是寂静。
接着,一声极其微弱的搏动传来——
咚。
像地底深处的心脏跳了一下。
然后是第二声。
第三声。
间隔不规律,但每次波动结束时,都会叠加一段几乎听不见的哼唱。
我调高增益,反复播放最后一帧。
终于听清了那句旋律。
不是《茉莉花》。
是我妈常哼的那首童谣: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