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哼《茉莉花》。
这旋律像根线,从脑子里一直扯到胃里。可我知道,这不是我想哼的,是有人塞进来的。
走廊里的钟全停在三点零七分,赵培生站在我面前,手里那张带血的乐谱像是刚从谁胸口撕下来的。我没动,他也没动。空气像凝固的胶水。
然后沈哑来了。
他右眼的蓝光闪了一下,整个人贴墙站着,手插进电箱,神经接口刺进去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咔”声。墙面浮现出一行字:**an + bn ≠ cn (n > 2)**
费马大定理。
他在警告我,逻辑被入侵了。不是技术问题,是根基动摇了。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让我清醒了一瞬。再睁眼时,我已经不在走廊了。
我在档案室。
怎么回来的?不记得了。只记得沈哑说了一句:“别信你记得的事。”然后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坐在这张旧木桌前,面前摊着一本灰蓝色封面的书——《量子力学通俗讲义》,烧了一半,边缘焦黑。
柯谨坐在我对面,低着头,手里拿着粉笔,在地上画东西。
他的眼睛不对劲。
平时是浑浊的灰白色,现在瞳孔中间多了个光斑,像微型投影仪在转。而且那个光斑在扩大,一圈圈往外扩散,像是某种启动程序。
我立刻调出“微表情透视”。
系统刚恢复,界面卡顿两秒才亮起来。扫描目标锁定柯谨面部肌肉波动。他的嘴角每0.7秒抽搐一次,节奏很规律。
魏九临死前嚼口香糖时,用包装纸写过摩斯密码,就是这个频率。
“别信视觉。”
我懂了。
柯谨可能已经被协议控制了。
我按下腕表侧键,尝试连接沈哑的神经接口信号源。三秒后收到回应,电流脉冲模式匹配成功。他就在门外,还没进来。
可我已经看见他了。
他就站在我右边,靠着墙,右手还插在电箱里。
两个沈哑?
不,是我脑子又出问题了。
我用力闭眼再睁,右边那个消失了。
幻觉持续时间比上次长了。
柯谨突然抬头,粉笔“啪”地断成两截。
他说:“你还记得1978年吗?”
我没回答。我不可能记得1978年,那年我还没出生。
但他继续说:“那一年,系统第一次删除日志。他们以为没人知道,但我把钥匙藏在了怀表里。”
他说的话我能听懂,但语气不像他自己。太整齐了,像预设语音。
我猛地意识到——他体内不止一个协议。
“痕迹回溯”启动,我将能力反向作用于柯谨的身体动作回放。画面显示,过去三十秒内,他有三次微小停顿,每次间隔正好13.7秒。
这是嵌套指令的执行节奏。
三重反向协议正在激活。
如果完全运行,他会触发档案室自毁程序,所有数据都会被格式化,包括我和沈哑的生命体征记录。
我立刻拨通沈哑电话。
接通瞬间我就说:“电磁脉冲,现在。”
他没问原因,直接切断主线路电源。
灯闪了一下,柯谨的动作僵住,手指悬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
延迟出现了。
正常人不会延迟。只有机械响应才会因为断电慢半拍。
确认了,他已经不是完全自主意识。
我冲上去按住他肩膀:“柯谨!听着,你现在是图书管理员,你每天凌晨四点擦黑板,你喜欢用左手写字,你讨厌薄荷糖!”
我说的都是他日常习惯,真实细节。
他眼皮抖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咯咯声。
粉笔突然自己动了,在地上划出一个环形符号,首尾相连,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时间悖论模型。
他还残存一点自我。
但光斑还在扩大,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我退后一步,摸了摸右手胎记。它发烫,像是里面有东西要钻出来。
沈哑这时推门进来,脸色发白,右眼蓝光忽明忽暗。他走过来,一句话不说,摘下右手佛珠,缠在我手腕上。
佛珠冰凉,带着一股金属味。
他说:“这是服务器冷却液泡过的,能稳住量子波动。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破解协议,是唤醒他。”
“怎么唤醒?”
“用温度。”
“什么温度?”
“记忆的温度。”
我愣住。
他说:“你想不起真事,就去感受最深的那个画面。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对你有意义,就行。”
我想起来了。
母亲手术台前的画面。
她躺在那里,程砚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刀。我六岁,躲在角落,手里抓着一块巧克力,是她给我的最后一块。
我记得她的手很冷。
我也记得,她哼过《茉莉花》。
我闭上眼,把那段记忆翻出来,一遍遍回想。同时启动“痕迹回溯”,但这次不是看别人,而是反向输出能量,让胎记发光。
光很弱,淡绿色,像是萤火虫在皮肤下爬。
沈哑把手按在我背上,体温传过来。
我们靠墙坐着,两个人呼吸慢慢同步。
十分钟过去。
柯谨突然站起来,粉笔自动悬浮,在空中画出完整的环形结构,比地上的更清晰,线条流畅闭合。
档案室所有的钟表开始动了。
但它们是逆着走的。
秒针往回跳,分针倒转,连电子钟的数字都在递减。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越来越响。
我的电子表震动起来,屏幕亮了:
【检测到初代系统残留数据】
【加密层级:137】
【权限不足】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加快。
137级加密,和《量子力学通俗讲义》第137页对应。也是F-137信号源的编号。
关键在这里。
我咬破舌尖,把血抹在电子表背面,试图用dNA做密钥。
系统提示:【验证失败】
不行。
柯谨忽然转身,拿起粉笔,在地上写下一行公式:
E=mc2+φ(t)
我念出来:“爱因斯坦方程加……φ(t)?”
沈哑低声说:“情感变量。他在教系统‘人’的概念。”
话音落下,电子表蓝光一闪,弹出新提示:
【密钥匹配成功】
【通道开启:30秒】
数据流开始传输。
我能感觉到信息在涌入大脑,像无数细针扎进神经。画面碎片不断闪现——老式机房、穿白大褂的女人、编号Sp-07-a的培养舱、一个婴儿在哭。
那是我?
还没来得及细看,柯谨突然倒下。
粉笔掉在地上,断成几截。
他闭着眼,身体保持坐姿,像被定住了。
沈哑扶住墙,喘气:“他把自己当载体,把公式刻进了系统底层。现在他是休眠状态,不是死了,是……睡着了。”
我低头看表,数据还在加载。
进度条走到87%。
还有十三秒。
就在这时,胎记突然剧烈发烫,像是要烧穿皮肉。
我听见一个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
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说:“小默,别相信他们给你的答案。”
我猛地抬头。
档案室的灯全部熄灭。
只剩下电子表的蓝光,映着墙上那个未干的公式。
沈哑靠在墙边,低声说:“你妈留给你的,从来不是真相。”
我说:“是什么?”
他说:“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