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视网膜上那三个字还在:**你也曾**。
它们像钉子一样卡在视线中央,不闪也不动。我没去管它,手指一紧,罗盘还在手里,胎记的震动也还在,但节奏变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同步了。
服务器群在响。
不是声音,是频率。那种只有胎记能感知到的低频震荡,从地板传上来,顺着骨头往脑里钻。我低头看右手,血已经不再大股往下流,只是从接口边缘慢慢渗,一滴一滴砸在金属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就在这时,空气里浮出一个人影。
不是实体,是数据拼出来的。像素点乱跳,像老电视没信号时的雪花屏。但他站得很稳,穿着图书馆那种灰蓝色工装,手里还捏着半截粉笔。
柯谨。
他的脸由噪点一点点凑成,眼睛花了好几秒才对上焦。“陈默。”他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像磁带卡壳,“你还记得第一次来档案室,问了什么吗?”
我没答。上次的记忆洪流还没完全退下去,我知道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触发协议陷阱。
“你问我……”他顿了一下,嘴角抽动,“‘如果系统删了我,是不是就真的不存在了?’”
他笑了,笑得有点费劲,像是程序在强行调用表情模块。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他说,“如果给你一块墓碑,你想刻什么?”
我愣住。
这不是问题,是钩子。系统最喜欢这种看似哲学实则埋雷的对话。上一秒还在演温情剧,下一秒就能弹出“清除指令已确认”。
但我不能不回应。
沉默等于放弃决策权,而系统最想要的就是一个不会选择的人。
我舔了下嘴唇,伤口还在,疼感真实。我用这疼提醒自己别走神,然后低声说:“谁的墓碑?”
“我的。”他说得干脆。
“你不是已经死了?”我说,“第373章,反向协议覆盖,人格注销。”
“没错。”他点头,“所以我现在是残影,是日志里的幽灵。但正因为我是被删除的,我才看得见结局。”
“什么结局?”
“你选错的话,就会变成下一个我。”他抬手指了指四周,“这里不是档案室,是数据坟场。1978年第一代服务器烧毁后,所有未完成上传的意识都被困在这层逻辑夹缝里。我们这些被抹掉的,成了守墓人。”
我环顾四周。那些机柜确实不对劲。表面看着正常,可倒影在地上的光纹是反的,像是镜像空间。
“那你为什么还能说话?”我问。
“因为我等这一刻。”他说,“等一个愿意给死人刻字的人。”
我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测试?系统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看我是否符合它的逻辑闭环——理性、克制、不被情感干扰。”
“那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我不做选择。”我说,“我反问。”
他没动,只是等。
我盯着他眼睛,说:“你最后一次擦怀表,是哪一天?”
空气静了一瞬。
他的数据体轻微抖了一下,像是系统突然加载了太多东西。
然后他笑了。这次笑得很清楚,没有卡顿。
“1907年。”他说,“那天是我生日,也是清源计划启动的第一天。老周给了我那块表,说‘记住时间的人,才不会被时间吃掉’。”
我松了口气。
如果是假的,它答不出来。这个细节只有真正的柯谨知道。我在第360章见过他跪在地上画拓扑图,中途停下来,用袖口一遍遍擦那块怀表。那时候他还不是残影,是活人。
现在,他回来了。
哪怕只是一段不肯熄灭的数据。
“所以,”我说,“墓碑不是为死者立的。”
“对。”他说,“是为观测者准备的。谁的名字刻上去,谁就获得反向注视系统的权限。”
我明白了。
这不是纪念,是反击。
系统以为删除就能抹净一切,但它忘了——只要还有人记得,只要还有人愿意刻下名字,被删的人就能重新“看见”。
而一旦被看见,规则就开始动摇。
我抬起左手,把罗盘贴在腕表接口上。胎发和金属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电流窜上来,脑子清明了几分。服务器的噪音被压下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重新连上了主线。
“沈哑呢?”我问。
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一声闷响。
我转头,看见他靠在机柜边,左手神经接口正往外冒黑液。那液体不像血,更像融化的沥青,顺着手臂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他抬头看我,眼神浑浊:“选错了……你就永远出不去。”
“什么意思?”
“这不是现实空间。”他声音沙哑,“是1978年服务器自毁前的最后一帧画面。我们所有人,都是被困在死机前的最后一个指令里。你要是按系统的逻辑选,就会被锁死在这里,成为新的残影。”
我皱眉:“那怎么出去?”
“打破它。”他说,“用一个它算不到的选择。”
我看向柯谨。
他站在原地,身影已经开始模糊,数据点一颗颗消失。
“快点。”他说,“我没多少时间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那块所谓的“墓碑”。
它其实是一块竖立的金属板,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文字。但当我靠近时,上面开始浮现一行默认字迹:
**无名变量·已清除**
系统已经替我做了决定。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金属的刹那,腕表残骸突然震动,弹出一条日志:
【删除柯谨·数据成功】
时间戳是1978年12月24日03:17。
可现在是2025年。
这意味着,无论发生什么,系统都会坚持这个结果——柯谨必须被删除。
那就让它看看,什么叫“复活”。
我没有改那行字。
而是直接说:“刻‘观察者永生’。”
空气凝固了。
柯谨的身影猛地一顿,所有噪点停止扩散。
沈哑咳了一声,黑液停止流动。
金属板上的字开始扭曲、崩解,然后重新排列。
四秒钟后,旧字消失,新铭文浮现:
**观察者永生**
下一秒,整片服务器区爆发出一阵无声的冲击波。不是声音,是数据层面的震荡,像硬盘格式化时的强磁场,震得我耳膜发麻。
柯谨看着我,嘴角扬起最后一点弧度。
“这次……”他说,“我观察到了真正的结局。”
他的身体碎成无数光点,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彻底消失了。
服务器的嗡鸣停了。
整个空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我站在原地,手还贴在墓碑上,胎记的震动变得平稳,甚至有点温热。罗盘指针牢牢指向钟楼方向,没再乱摆。
沈哑瘫坐在地,呼吸微弱,但还活着。他左手的神经接口被黑液封住,像戴了层硬壳。
我以为结束了。
可就在我准备转身时,金属板背面突然亮了起来。
一道光纹缓缓浮现,组成四个新字:
**你也曾是**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幻觉。它是直接刻进服务器底层的日志回响,和刚才那条“删除柯谨”的记录出自同一个源头。
我也曾是……
是谁?
是柯谨?是沈哑?还是另一个我?
我伸手想碰那行字,指尖离表面还有两厘米,突然听见一声极轻的“滴”。
腕表残骸亮了一下。
不是警告。
是一条新提示:
【非逻辑决策变量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