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钥匙还在发烫,像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片。我盯着它,没动。
林晚秋站在对面,两个影子浮在空中,指尖连着一道光圈。那光圈不再晃动,也不再收缩,就那么悬着,像是卡在了某个时间点上。
铁箱里的旧钥匙还在融化,液体一滴一滴落进底部,发出轻微的“滋”声。空气中有点焦味,不是烧塑料,也不是电线短路,更像某种程序正在被强行擦除。
我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屏幕黑着,没有弹窗,也没有提示音。系统第一次彻底安静下来。
这感觉很怪,就像习惯了每天有人在耳边念题,突然有一天他闭嘴了,你反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答题。
我把手抬起来,看着掌心那把半透明的新钥匙。它不像能开门的东西,倒像是个判决书,或者一个开关。
林晚秋开口:“你还记得第一个案子吗?”
我没回答。我想起了辣条。警校宿舍楼下小卖部的红油辣条,五毛一包,吃完嘴唇肿一圈。那天我正蹲在台阶上啃最后一口,手机响了。
任务推送:【校园女生失踪案】。
那是系统的第一次说话。
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尸体时,不自觉哼起了《茉莉花》。
我张开嘴,没想太多,只是轻轻哼了一句。
调子歪的,断断续续。
但就在这一瞬间,掌心的钥匙震了一下。
紧接着,铁箱猛地一颤。
远处传来一阵嗡鸣,像是无数信号同时接入同一个频道。地铁站、图书馆、钟楼、焚化炉、产房……所有我去过的地方,所有我没去过却“记得”的场景,全都开始回响。
不是声音,是记忆。
一股热流冲进脑子,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我看见一个穿胶鞋的男人在雨里走,脚踩过水坑,涟漪扩散成数字;
我看见一本翻开的书,页码不断跳动,最后停在第137页;
我听见有人在唱《国际歌》,声音沙哑,是从殡仪馆的通风口传出来的;
我还看见一只怀表,表面刻着1907,里面藏着一缕头发。
这些都不是我的记忆。
可它们都来了。
像一群迟到的队友,在最后一秒赶到了战场。
铁箱里的铜液开始翻滚,七股金属流旋转着上升,在空中交织成环。每一股都带着不同的颜色——蓝莓口香糖的蓝、电子表盘的绿、神经接口的紫、胎记灼伤的金……
它们缠在一起,越转越快。
然后,“啪”地一声定型。
一把罗盘落回箱中。
金色的,半透明,表面有七道螺旋纹,中央浮现出四个字:第七探案组。
我没有犹豫,伸手把它拿了出来。
入手温热,像握住了心跳。
林晚秋的两个影子同时转向我。
“你要做什么?”她问。
我没说话,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裂开了缝,底下不再是泥土或岩石,而是一团缓慢旋转的灰白色物质,像坏掉的硬盘,又像凝固的数据流。那是系统核心的残骸。
它还在挣扎。微弱的脉冲一波波往外扩散,试图重建秩序。
下一秒,眼前变了。
高楼林立,街道整洁,行人走路步伐一致,连摆臂角度都一样。广播里放着轻音乐,女声温柔地说:“今日空气质量优良,犯罪率为零,祝您生活愉快。”
我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抬头看大屏。上面滚动播放着新闻:
“全球已实现逻辑统一。”
“情绪波动已被优化。”
“第七探案组解散,陈默当选新世界首席观察员。”
我穿着笔挺的制服,胸前别着勋章,站在演讲台上,台下万人鼓掌。
林晚秋跪在第一排,手里捧着花,抬头看我,说:“你终于成了神。”
我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冰的。
她的眼珠不会转动,嘴角弧度固定,笑得标准,却没有温度。
这不是我要的世界。
我转身,走出幻象。
脚落地的那一刻,我把罗盘狠狠按进了地面的核心残骸。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只有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终于松开了手。
紧接着,全世界的屏幕都亮了。
手机、监控、路灯广告牌、自动贩卖机的显示屏……全都在同一秒切换画面。
传出我的声音。
不是录音,不是合成,就是我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
“第七探案组,成立!”
声音不大,也没加特效,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像班长在课上喊“我们组好了”。
但它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林晚秋的两个影子微微一颤。
她低头看了看肩章。原本模糊不清的标识,忽然清晰起来,泛起一层稳定的光。
婚纱数据流褪去,白大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警服,袖口绣着小小的编号:07。
她抬起头,眼神定了。
“接下来呢?”她问我。
我弯腰,从地上捡起那片铜钥匙的残片。边缘还沾着一点血,已经干了。我把它塞进衣袋。
“查案。”我说,“查所有的‘陈默谋杀案’。”
她点点头,声音清晰地响起,不只是对我说,更像是对整个空间发布指令:
“新任务:破解所有陈默谋杀案,从第一个开始。”
话音落下,脚下的罗盘缓缓转动。
指针一开始乱晃,像是没找到方向。几秒后,突然一顿,稳稳指向某个未知的位置。
风起来了。
不是自然风,是数据流动产生的气流,带着轻微的静电感,扫过手臂和脸颊。
林晚秋的警服下摆轻轻飘起,肩章的光映在地上,照出一小片清晰的影子。
我抬起手,放在罗盘上方。热量还在,但比刚才稳定了。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醒了。
不是系统,也不是金手指。
是我们。
那些死过的、消失的、被删除的人,他们的记忆没有真正消失。它们变成了这个罗盘的一部分,也成了我们的底气。
我不再需要等任务推送。
我自己就能发起任务。
我才是探案组的起点。
林晚秋站到我身边,两个影子依然没合拢,但动作同步了。她看向罗盘指针的方向,轻声说:
“你知道第一个案子是谁报的吗?”
我摇头。
“是你自己。”她说,“十八岁生日那天,匿名信寄出前十七分钟,有个未登记的终端上传了一份案件档案。”
我愣住。
“标题叫什么?”我问。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就在这时,罗盘的指针剧烈抖了一下。
地面裂纹蔓延,灰白色的残骸开始下沉,像被什么力量吸进去。空气变得粘稠,呼吸有点费力。
林晚秋的话还没说完。
我的耳朵里突然涌入一段音频,杂音很大,但能听清几个词:
“……嫌疑人锁定为陈默……证据链完整……结案报告已提交……等待批复……”
那是我的名字。
作为凶手的名字。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残片。
锋利的边角扎进掌心,疼得很真实。
林晚秋终于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第一个报案人,是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