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景盛三十年的年味儿还没散尽,永宁侯府五小姐林薇月要相看的消息,就像长了腿似的传开了。叶氏一听,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跟永宁侯府亲上加亲,姐妹变妯娌,听说那五小姐性格温和,管家也是一把好手,配彦哥儿,那可太棒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立刻兴冲冲地去找陈彦。
“彦儿!好事儿!”叶氏眉开眼笑,“永宁侯夫人正给她家五小姐薇月相看呢!那孩子我见过,活泼伶俐,管家也是一把好手,跟你年岁也相当!咱们两家知根知底,若是能成,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本以为儿子会高兴,毕竟林薇月模样不差,家世相当,又是熟悉的亲家。
谁知陈彦一听,脸色瞬间就变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行!”
声音又急又冲,把叶氏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行?”叶氏收敛了笑容,疑惑地看着他,“薇月那孩子哪里不好?还是你心里有别人了?”她敏锐地察觉到儿子的抗拒不寻常。
陈彦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缓和语气:“母亲,我不是说林五小姐不好。只是……我现在不想议亲。”
“不想议亲?”叶氏声音拔高,“你都十九了!别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会跑了!你之前在外头胡闹,由着你去!如今回来了,正正经经议亲,你倒不愿意了?你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天仙?”
陈彦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在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能怎么说?说他喜欢那个一心只想往外跑、把他当合伙人的林薇雨?母亲非得气晕过去不可!
他只能硬着头皮重复:“儿子现在……只想专心仕途,或是帮衬家里生意,暂时不想被家室所累。”
“胡说八道!”叶氏气得一拍桌子,“成家立业!成了家才能更好立业!我看你就是心野了,被江南那些花花草草迷了眼!我告诉你,不行!这门亲事我觉得挺好,回头我就去跟你大伯母说!”
“母亲!”陈彦也急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你做主?你做什么主?”叶氏被他这态度彻底激怒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做主了?我看你就是欠管教!这事没得商量!”
母子俩第一次为了婚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叶氏觉得儿子不可理喻,陈彦觉得母亲专制不通情理。
消息传到永宁侯府,柳氏也有些尴尬。她本是有这个意向,但还没正式提,没想到叶氏那边先闹起来了,还闹得这么僵。
林薇月听说后,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唇,心里委屈又难堪。她虽然对陈彦没有男女之情,但被对方如此明确又激烈地拒绝,面子上终究挂不住。
“母亲,既然二公子不愿意,此事……就此作罢吧。”她低声对柳氏说,眼圈微微发红。
柳氏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委屈你了。那二公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往常看着挺明白的孩子……”她心里也对定国公府二房有了些看法,觉得他们做事太不周到。
定国公府二房的院子里,气氛降到了冰点。
陈彦被叶氏勒令待在房里“好好想想”。叶氏则坐在正厅,气得胸口发闷,对着匆匆从外面回来的陈驰抱怨。
“你看看他!真是反了天了!我好心好意为他筹划,他倒好,一句‘不想议亲’就把我顶回来!还说什么自己做主?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陈驰皱着眉,听着妻子的控诉。他对儿子拒婚也有些意外,但毕竟是在官场上历练过的,比叶氏沉得住气。
“彦儿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这么抗拒,或许真有他的理由。”陈驰沉吟道,“你先别逼他太甚,我找个时间跟他谈谈。”
“理由?他能有什么理由!”叶氏根本不听,“我看他就是被那个林薇雨带坏了!一个姑娘家,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心都跑野了!连带得彦儿也跟着不服管教!”
她这话纯属迁怒,但说着说着,自己却猛地一愣。
林薇雨……彦儿之前一直在江南,就是跟她在一起。回来后,提到她的时候,眼神似乎……不太一样?而且他抗拒议亲,是不是因为……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闯入叶氏脑海,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不会的……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个庶女?彦儿怎么会……
陈彦被关在房里,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伤了母亲的心,但他没办法妥协。只要一想到要娶一个不是林薇雨的人,他就浑身难受。
父亲陈驰推门进来,面色平静。
“彦儿,跟你母亲吵什么呢?”陈驰在椅子上坐下,语气听不出喜怒。
陈彦低下头:“儿子……不想这么早议亲。”
“为什么?”陈驰看着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永宁侯府的五小姐,家世品貌都与你相当,你母亲觉得合适,并无不妥。你如此激烈反对,总得有个缘由。”
陈彦沉默着,双手紧握成拳。他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候了。再不说,父母真的会强行给他定下亲事。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父亲:“父亲,儿子……心中已有人选。”
陈驰眼神微动:“哦?是谁?”
“是……是永宁侯府的六小姐,林薇雨。”陈彦几乎是豁出去了,一口气说了出来。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陈驰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他愕然地看着儿子,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说……谁?林薇雨?那个……在外经商的六丫头?”
“是!”陈彦豁出去了,“儿子心仪于她,非她不娶!”
“胡闹!”陈驰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色沉了下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她整日在外抛头露面,与商贾为伍,如何能做我定国公府二房的嫡媳?!你让你母亲的脸往哪儿放?让定国公府的脸往哪儿放!”
陈驰的反应比叶氏更让陈彦感到压力。父亲一向理智,此刻却如此斩钉截铁地反对。
“父亲!薇雨她能力出众,心地纯善,她……”
“够了!”陈驰打断他,语气严厉,“我不管她能力如何!这门第之别,规矩体统,岂容你儿戏!此事绝无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说完,陈驰拂袖而去,留下陈彦一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以为父亲会理解他,至少会听他说完。没想到,反对得如此决绝。
叶氏从陈驰那里得到确认后,差点晕过去。
“疯了!真是疯了!”她捶着胸口,眼泪掉了下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他怎么会看上那个丫头!一定是那个丫头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立刻把陈彦看管得更严了,几乎是软禁在院子里,不许他出门,更不许他去见林薇雨。同时,她更加积极地开始物色其他议亲对象,决心要尽快把儿子的心思扳回来。
定国公府二房,因为陈彦的“非她不娶”,掀起了一场巨大的家庭风暴。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人物之一——林薇雨,对此却一无所知。她正在永宁侯府里,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她的闽州之行,满心都是对海外市场的憧憬。
陈彦被关在屋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母亲与其他夫人商议他婚事的声音,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一阵绝望。
他感觉自己就像那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虫,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而那个让他奋不顾身想要靠近的人,却像一阵自由自在的风,早已吹向了遥远的天际,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