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滚出去!”
董卫民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门口的董继美,气得浑身发抖。
“未婚先孕!你、你简直把董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顺手抄起桌上的搪瓷盘,狠狠掼在地上,盘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董继美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往身后的李朝纲身边缩了缩,
李朝纲往前站了半步,将她护在身后,额头渗着汗,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叔,您消消气,继美是真心跟我好的,我们,我们这就去登记,我会对她负责的。”
“负责?你拿什么负责?”
董卫民眼睛赤红,指着李朝纲的鼻子骂,“是拿你拿临时工的身份?还是乡下种地的老父老母?还是三间破旧的土胚房?”
他越说越气,抬脚踹翻了旁边的板凳,板凳腿磕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里屋的董母孙秋华听见动静跑出来,见状急得直掉眼泪,拉着董卫民的胳膊劝。
被他一挥手推翻在地,手掌被碎瓷片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在场没人在意地上受伤的孙秋华。
董为民双眼赤红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董继美躲在李朝纲的身后,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惧。
“叔,我知道我现在条件不好,但我有手有脚,能挣钱,我会一辈子对继美好,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李朝纲把董继美护在身后,急切说道。
“有手有脚能挣钱?就是想的旁门左道投机倒把的事?”
董为民啐了一口唾沫到他脚边,脸上满是嘲讽。
那天董继美和他说了倒卖粮食的事情,他当场把她臭骂了一顿。
但是自己却上了心。
他大小也是个县长,关系自己比李朝纲一个临时工多。
他直接找了粮食局的局长,两人合谋了一番,第二天就落实了。
到现在,那些粮食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了。
董为民更为精明,为了不引起注意,往旁边几个县倾泻了大部分粮食,连市里都卖了一部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有权利不用难道等着过期吗。
李朝纲闻言,憋得脸色涨红,嘴唇微颤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又闭上了。
董继美看不得心上人受委屈,站出来,将李朝纲护在身后。
“爸,你这么说话也太伤人了!”
“朝纲就是想让我们日子过得好点,才琢磨着多挣些钱,他没您说的那么不堪!”
董继美梗着脖子,眼眶泛红,手却把李朝纲的胳膊攥得更紧。
“他之前跟我提过,想托您问问粮站的门路,不过是想着有来钱的路子,大家一起赚嘛!”
李朝纲在她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角,喉结滚动着,终究没说什么。
董卫民却像是被这话戳中了什么,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冷笑一声。
“赚钱的路子?呵!轮得到他一个临时来告诉我?董继美,是你自己蠢还是你觉得我很蠢呢?”
董继美被问得一愣,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嗫嚅着:“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朝纲就是觉得您门路广……”
“门路广?”
董卫民猛地往前一步,皮鞋踩在地上的碎瓷片上发出咯吱声。
“他是觉得我手里的权能给他当垫脚石吧?粮食是什么?是国家的命根子!轮得到他一个临时工惦记?”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这个男人断了,把孩子打了,嫁给市里公安局的副局长。”
“爸!你怎么能这样?那个副局长都五十了!”
董继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董为民。
“你不是看不上我介绍的那些个公子哥儿吗?怎么?你都这样了?还想嫁什么样的?”
董为民讥笑一声,看着愚蠢的女儿。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种,他这么有智慧,怎么会生出这种天真又蠢笨的女儿,还不善良。
听到父亲讥讽的话,董继美气得浑身发抖,手紧紧按在小腹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就要朝纲!孩子是我们俩的,谁也别想动!”
“那你就是选第二个,登报断绝关系,你和这个临时工回家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董为民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毕竟不能让自己在她身上的投资一分都收不回来啊。
“把家里的粮票、布票都留下,还有,你的工作是我给你找的,既然你不稀罕当董县长的女儿,那就还回来!”
董继美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爸,你……”
“要么脱,要么就乖乖听话。”
董卫民打断她,目光扫过李朝纲空荡荡的口袋。
“他一个临时工,每月二十几块工资要养乡下爹娘,你怀着孕,哪样不要钱?
没有票证钱,你们连粗粮都买不到,冬天连煤球都烧不起。”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去他那三间土坯房里住住,尝尝顿顿喝稀粥、补丁摞补丁的日子,看看你们的爱情能不能当饭吃。
等你饿得直哭,冻得发抖时,再想想今天的选择。”
董继美咬着牙,手死死攥着衣角,眼泪砸在手背上。
“哟!这是干嘛呢?”
董卫民抬头一瞅,见他大哥董振民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正眯着眼打量屋里的狼藉。
他脸上的冰霜瞬间化了大半,忙挤出笑来。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董振民没接话,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孙秋华渗血的手掌。
“妈,你手怎么了?没事吧?”
走在董振民后面的董继尧看到母亲手掌滴落的血迹,忙上前,掏出手绢捂住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