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与黑暗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他主动开口，根本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这是罗网最顶级的传信者。
只为最核心的情报而动。
赵高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那名黑衣人的面前。
因为动作太快，带起的劲风，吹得桌案上的烛火，一阵剧烈摇晃。
“说！”
赵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尖利。
那名罗网杀手，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细小竹筒。
“惊鲵的消息。”
惊鲵！
李玉！
赵高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他所有的焦虑与不安，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都化作了极致的渴望。
他一把夺过那个竹筒，甚至顾不上去看上面的火漆封印。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迫不及不及待地，用指甲划开封口，从里面倒出了一张小小的，卷起来的丝帛。
他的呼吸，都屏住了。
整个书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赵高缓缓展开了那张丝帛。
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了那一行行娟秀，却又带着锋利笔锋的小字上。
当他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掩日，身死。】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心脏的位置，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掩日。
他最信任的杀手。
罗网的“天”字一等。
那个永远隐藏在面具之下，从未让人失望过的顶尖刺客。
死了？
怎么会！
赵高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继续往下看。
【罗网所属，全军覆没。】
如果说第一行字是重锤。
那么这一行字，就是一把捅进他心窝，并且还在疯狂搅动的利刃。
完了。
全完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一股巨大的脱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手中的丝帛，几乎要拿捏不住。
这次的损失，太大了。
大到让他都感到一阵眩晕。
这不仅仅是折损了几十名精锐那么简单。
这动摇的，是罗网的根基！
更是对他赵高权威的一次致命打击！
他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一股腥甜。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
不。
还没有结束。
丝帛上，还有字。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视线，重新聚焦。
【然，秦禹川遭重创，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什么？
赵高的眼睛，瞬间瞪大。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凑近了烛火，一个字一个字地，又看了一遍。
秦禹川……重伤垂危？
命悬一线？
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前一秒，他还在为掩日等人的全军覆没而心丧若死。
这一秒，这个惊天的反转，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巨大的情绪落差，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足足过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
“呼……”
赵高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仿佛带走了他胸中所有的郁结与惊惧。
他的身体，不再紧绷。
他的眼神，也从刚才的震惊与不可思议，逐渐转变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
虽然……过程很惨烈。
代价……巨大到让他心都在滴血。
但是！
结果是好的！
是最好的结果！
秦禹川，那个让他感到无比忌惮，甚至有些恐惧的十公子。
只要他死了。
损失一个掩日，又算得了什么？
损失几十个罗网杀手，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除掉这个最大的心腹之患，为公子胡亥扫清道路。
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高强行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激动。
他再次低头，看向丝帛的最后一行字。
【我身无虞，未曾暴露。】
好！
太好了！
赵高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了下来。
惊鲵这个棋子，是他布下的一着暗棋。
潜伏在秦禹川身边，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
这次为了确保刺杀成功，他才冒险启用。
幸好。
幸好她的身份，没有暴露。
只要她还在秦禹川身边，就等于在他的心腹之地，安插了一双最可靠的眼睛。
赵高将那张丝帛，重新卷了起来。
他将丝帛凑到烛火前。
橘黄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那张薄薄的桑皮纸。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明暗不定。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却显得有些扭曲。
有心痛。
有惋惜。
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病态的兴奋。
纸张很快化为一小撮黑色的灰烬。
赵高伸出手，轻轻一捻。
灰烬，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下去吧。”
“是。”
黑影一闪，便消失了。
来无影，去无踪。
书房里，又只剩下了赵高一个人。
他走回到桌案前，坐了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焦躁。
他的身体，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
他在复盘。
复盘整个刺杀的过程。
根据李玉的情报，他可以推测出事情的大致经过。
秦禹川应该是察觉到了墨家余孽的踪迹，所以才派出了曹正淳和章邯去追杀。
这为掩日的动手，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一个身边没有顶尖高手护卫的皇子，对于罗网来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然而，他们都算错了一点。
那就是秦禹川自身的实力。
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文弱无害的十公子，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
他不仅实力强大到，能够抵挡住掩日和胜七的联手一击。
甚至，还能在他们的围攻之下，进行反杀。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想起了关于秦禹川的另一个传闻。
据说，数月之前，在东郡，秦禹川曾经遭遇过一次刺杀。
那一次，罗网同样派出了杀手。
结果，也是全军覆没。
当时，他并没有太在意。
只以为是地方上的罗网分部办事不力。
现在想来……
恐怕从那个时候起，秦禹川，就已经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了。
好深的心机。
好可怕的城府。
赵高的后背，再次渗出了一层冷汗。
幸好。
幸好自己这次，下了血本。
派出了掩日和胜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