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时空转换。
预料中的狂暴能量冲击并未降临,反而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仿佛从一个喧闹的集市,一步跨入了万古不变的坟墓。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败世界。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混沌朦胧的死光,均匀地洒落下来,给万物蒙上一层毫无生气的灰暗。大地干裂,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褐色,仿佛被无数鲜血浸染后又彻底干涸。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光秃秃的黑色山脉,形态狰狞怪异,如同巨兽沉寂的尸骸。
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草木,没有虫鸣。
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吸入肺中带着刺骨的冰寒和一种万物归墟后的空无感。浓郁到化不开的死亡气息不再是狂暴的攻击,而是化作了这片天地最基本的“空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这里,就是幽冥涧。并非想象中的洞穴或者峡谷,而是一方独立于主世界之外的、规则迥异的死亡位面碎片!
苏挽秋站立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足以让任何生灵瞬间毙命的死亡气息,涌入她的体内,却如同甘泉般滋润着她的经脉神魂。发间的凝神玉簪微微发光,帮助她过滤掉其中过于驳杂的残念,只留下最精纯的寂灭本源之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神魂深处那坚固的封印,正在这片同源天地的滋养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软化、消融!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那是一幅幅模糊却宏大的景象:纪元终结、星辰陨灭、万物归墟……以及,一道孤独行走于无尽终末之中的模糊身影……
力量!久违的、真正属于她的力量,正在快速回归!
她的眼眸深处,那抹终末的灰意愈发深邃浓郁,周身自然而然流淌出的气息,竟开始与这片死寂的世界缓缓共鸣,仿佛她本就是这里的一部分。
凌煌站在她身旁,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灰败死寂的天地。对他而言,此地规则虽然特殊,却也依旧在“天地”范畴之内,并无太多新奇。他只是略感满意地点了点头:“此地于你,确是洞天福地。看来,无需太久。”
他的声音在这绝对的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奇异地没有引起任何回声,仿佛被这片天地贪婪地吞噬掉了。
苏挽秋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纷乱的记忆,看向凌煌,真诚地道:“多谢。”
若非他同行,她绝无可能如此顺利地找到并进入此地。即便找到,那条通道内的空间乱流和死亡风暴,也足以让她付出惨重代价。
凌煌并未回应这句感谢,他的目光投向这片死寂世界的深处,淡淡道:“既然来了,便走走看。这方碎片之地,似乎比预想的要……大上一些。”
他能感知到,这片幽冥涧并非固定不变,其空间结构在不断缓慢地移动和变化,其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些……稍微有点意思的东西。
苏挽秋此刻信心大增,闻言点头:“好。”
她也很想探索这片与她本源相连的世界,或许能找回更多失去的记忆和力量。
两人迈开脚步,在这片灰败死寂的大地上前行。脚下是干硬碎裂的土壤,踩上去发出“咔嚓”的轻响,是这方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沿途所见,皆是破败与死寂。扭曲的枯树林立,早已石化,保持着死亡瞬间挣扎的姿态。巨大的兽骨半埋于地,骨骼呈现出诡异的暗金色,历经万载死气侵蚀而不朽。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破的建筑遗迹,风格古老蛮荒,早已被时光和死气磨平了所有棱角。
这里仿佛是一切生命的终点,万物归宿后的最终模样。
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暗沉色的湖泊。湖水平静无波,如同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深不见底,散发出连灵魂都能冻结的极致寒意。
“黄泉冥水……”苏挽秋看着那湖泊,下意识地念出了它的名字。一段相关的记忆随之苏醒:此水触之即蚀神魂,飞鸟难渡,唯阴魂与至阴之物可浮于其上。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黑色冥湖的中心,无声无息地荡开一圈涟漪。
一个模糊的、由精纯死气和无数哀嚎残念凝聚而成的巨大黑影,缓缓从湖底升起。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一团不断翻滚扭曲的漆黑浓雾,唯有一双惨白巨大的眼眸缓缓睁开,冰冷、空洞、充满了对一切生机的憎恶,死死地盯住了湖边的两个“不速之客”。
幽冥涧的原生守护者,或者说,是这片死亡法则自然凝聚而成的……恶念聚合体!
苏挽秋眸光一凝,下意识地踏前一步,周身灰芒流转,终末气息勃发,就要出手。她能感觉到,这怪物实力极强,足以媲美外界金丹后期的修士,且在此地得天独厚,极难对付。
然而,凌煌的手却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必。”
他目光平淡地看着那湖中升起的、散发着恐怖死气的黑影,如同在看一只从水里爬出来的普通水虫。
然后,他对着那黑影,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散。”
没有力量波动,没有法则显现。
仿佛只是一个简单的指令,下达给了这片天地本身。
那刚刚升起、正准备发出无声咆哮的黑影,那双惨白的巨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极致的茫然与……恐惧!
下一刻,它的身体,那由无尽死气和残念凝聚而成的躯体,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又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从核心开始,无声无息地、迅速地分解、消散、化为最原始的死亡气息,重新融入了周围的空气和冥湖之中。
不过眨眼之间,那足以让金丹巅峰修士严阵以待的恐怖存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湖面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苏挽秋周身流转的灰芒缓缓平息。她看了看恢复平静的冥湖,又看了看身旁一脸云淡风轻的凌煌,最终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是啊,有他在,自己似乎……永远没有出手的必要。
凌煌却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掠过冥湖,望向更远处那片更加幽暗、死气更加浓郁的区域。
“那边,”他抬手指向远方,“似乎有点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