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笔直,延伸向光晕深处。经过凌煌那“格式化”的一击,周遭弥漫的恶意数据病毒已被彻底清除,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紫金阶梯恢复了原本的纯净与稳固,流淌的符文也重新变得和谐而充满道韵。
然而,那股源自试炼本身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在纯净之中,透出一种更加本质、更加深邃的危险气息。仿佛剥去了“篡改者”强行附加的病毒外壳后,露出了其下试炼本身的、更加狰狞的獠牙。
苏挽秋紧随凌煌身后,大罗巅峰的神念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松懈。她能感觉到,前方光晕深处传来的压力,并非单纯的力量层次压制,而是一种更接近规则本源的、针对“存在概念”本身的考验。
“方才那数据病毒,虽是‘篡改者’的手笔,但其依托的,依旧是此地‘万法归源’的试炼规则。”凌煌一边前行,一边淡然开口,为苏挽秋剖析,“它将‘净化’与‘淬炼’的试炼内核,扭曲成了‘清除’与‘格式化’的恶意攻击。如今恶意已除,但试炼内核犹在,并且……被刚才的冲突激活了更深层的变化。”
他话音未落,前方景象再变。
笔直的阶梯骤然到了尽头,前方并非平台或门户,而是一片无边无际、不断变幻色彩的概念之海。
这里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稳定的法则线条。有的只是无数流动的、闪烁的、代表着诸天万界一切存在与不存在之物的概念光团。有“山”之沉重,“水”之柔韧,“火”之暴烈,“时间”之流逝,“空间”之广袤,亦有“爱”、“恨”、“生”、“死”、“存在”、“虚无”等等更加抽象、却更加根本的概念。
这些概念光团如同海洋中的浮游生物,彼此碰撞、交融、衍生、湮灭,构成了一片混乱而磅礴的意念洪流。仅仅是凝视这片概念之海,苏挽秋就感到自身的神念如同要被同化、分解,融入这无尽的意念浪潮之中,失去自我。
“超脱之阶,概念归一。持本守心,方见真如。”
宏大的意念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理智,轰然降临。这意念不再蕴含任何情感色彩,只剩下纯粹的规则宣告。
第三关的真正核心——概念同化!需踏入此海,在无尽概念的冲刷下,保持自身存在的唯一性与独立性,并从中领悟那统御万概念的“一”。若心神失守,自身概念便会被海洋稀释、同化,成为这概念之海的一部分,永久迷失。
“此地凶险,远超之前。”苏挽秋神色凝重至极。她感觉自身的“终末”概念,在这片海洋中虽然强大,却也如同投入大海的一滴墨,虽能短时间内保持独立,但若长时间沉浸,迟早会被无尽的其他概念稀释、冲刷,最终失去纯粹的自我。
“概念之海,亦是悟道圣地。”凌煌目光扫过那变幻的海洋,眼中首次流露出些许兴趣,“若能在此地把握住那‘万变不离其宗’的‘宗’,对你彻底完善终末权柄,乃至窥见‘超脱’之门径,有莫大好处。”
他看向苏挽秋:“此关,需你自行渡过。我能护你不被恶意侵害,但概念的洗礼,需亲身承受。”
苏挽秋重重点头:“我明白。”她深吸一口气,终末道韵在体内流转到极致,化作一层凝实的暗金光茧护住己身,随即一步迈出,毅然踏入了那汹涌澎湃的概念之海!
轰!
在她踏入的瞬间,仿佛在滚烫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水!
整个概念之海沸腾了!
无数代表着不同、甚至相反意义的概念光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向她蜂拥而来!“生命”的蓬勃生机试图滋养她、“死亡”的寂灭寒意试图冻结她、“快乐”的暖流试图瓦解她的意志、“痛苦”的尖刺试图考验她的道心……更有“存在”的肯定与“虚无”的否定同时施加影响,让她对自身的存在都产生了一丝恍惚。
苏挽秋紧守灵台,默运终末玄功,以自身纯粹的“终末”概念为核心,如同激流中的礁石,抵抗着万千概念的冲刷。每一次碰撞,她都感觉自身对“终末”的理解更加深刻,许多原本模糊的边界变得清晰。终末,并非只有毁灭,它亦是轮回的终点,是量变的终结,是质变的开端,它存在于“生”之尽头,也蕴含在“死”之起始……
她的道心在洗礼中愈发晶莹剔透,道果也更加凝练。
然而,就在她逐渐适应这种冲刷,并开始尝试主动引导、吸收有益的概念感悟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并非来自“篡改者”的外力干涉,而是这概念之海本身,似乎因凌煌之前那“删除”权限的触动,产生了某种未知的、更加深层的连锁反应!
以苏挽秋为中心,方圆万丈内的概念之海,其内部无数概念光团运行、碰撞的轨迹,骤然间变得极其混乱和无序!这种混乱并非之前的交融衍生,而是一种彻底的、自我否定的内在冲突!
“山”的概念突然失去了“沉重”的属性,变得轻若无物;“水”的概念失去了“流动”的特性,变得坚不可摧;“时间”的概念开始倒流与加速并存;“空间”的概念折叠撕裂如同废纸……
这种根本逻辑的冲突和崩塌,导致这片区域的概念结构,开始向内、向下,发生一种恐怖的自我坍缩!
不是湮灭,不是删除,而是存在基础的自我否定与崩塌!
一个微小、却散发着吞噬一切概念气息的绝对虚无奇点,开始在那片混乱区域的核心形成!它散发出比之前“归零奇点”更加纯粹、更加根本的吸力,并非吸收能量物质,而是直接抽离“概念”本身!
苏挽秋首当其冲!她周身的暗金光茧,那代表着“终末”的概念,在这“概念坍缩”的力量面前,竟开始变得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其存在的“定义”正在被强行瓦解、抽离!她感觉自身的思维都开始变得迟滞,对“终末”的感悟在模糊,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在动摇!
这不再是考验,而是概念层面的绝杀!是试炼规则被某种更深层机制触发后,产生的、针对超出预料变量的清理机制!
“概念坍缩……”凌煌眼中精光一闪,这次,连他都露出了一丝郑重的神色。“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
他看得出,这并非“篡改者”所为,而是此地规则本身,对能够动用“删除”权限的他,产生的一种应激反应。这试炼,在主动清除它无法理解、无法容纳的“异常”!
凌煌没有犹豫,一步踏出,便已来到那开始坍缩的概念区域边缘。他没有直接动用力量去对抗那坍缩奇点,因为强行对抗可能会引起整个概念之海更大规模、更不可控的连锁崩溃。
他伸出手指,指尖流淌着超越一切概念的微光,轻轻点向那正在吞噬苏挽秋“终末”概念的坍缩奇点,口中吐出四个字,并非言出法随,而更像是某种……权限指令:“概念锚定,回溯稳态。”
指令下达的瞬间,那正在疯狂坍缩、吞噬概念的奇点猛地一滞!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本源、仿佛定义了“存在”与“稳定”为何物的力量,自凌煌指尖弥漫开来,如同最精密的织针,开始强行修复那片区域崩溃的概念结构!
混乱冲突的概念被强行梳理,回归其原本的定义轨迹;自我否定的逻辑被强行矫正,恢复其应有的运行秩序;那恐怖的坍缩奇点,在这股力量的干预下,如同被逆流的时光包裹,其吞噬的概念被一点点“吐”了出来,其本身则在这回溯中缓缓平复、弥合……
这不是毁灭,也不是创造,而是将错误运行的“程序”,强行重置到某个稳定的“备份节点”!
几个呼吸之间,那片足以让任何大罗乃至道祖级存在饮恨的概念坍缩区域,竟被凌煌以一己之力,强行逆转、修复如初!概念之海恢复了之前的汹涌澎湃,但那致命的坍缩奇点已消失无踪。
苏挽秋周身的暗金光茧重新稳定下来,她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刻,她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存在的根基”被动摇。若非凌煌出手,她恐怕已然道消身殒。
凌煌收回手指,看着恢复平静的概念之海,眼神幽深。
“看来,这试炼之地,也并非全然死物。”他低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片概念之海,看向了其最终极的源头,“‘它’似乎,也开始‘注意’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