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煌一步踏出,已非寻常意义上的空间穿梭。周遭景象并非流光溢彩的通道,而是万物褪色、规则显化的奇异状态。他仿佛行走在宇宙的底层构架之中,无数色彩斑斓的法则线条如同温顺的游鱼,在他身侧自然分开,又在他离去后悄然合拢。
这便是超越大罗的“道主”之境,意念所至,万法辟易,规则自成路径。
不过数次迈步,他已跨越了寻常太乙修士需耗费数年才能穿越的无尽星海,抵达了“巡天镜”所标记的“万法凋零之域”外围。
眼前景象,颇为诡异。
并非预想中的混乱风暴或死寂虚空,而是一片看似“正常”的星域。星辰依旧闪烁,星云缓缓旋转,甚至能感受到微弱的引力波动。但凌煌的超维感知却清晰地告诉他,这片区域的“正常”,是一种假象,一种更深层次的“异常”。
他并未贸然深入,而是悬停于边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探入前方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指尖触及的瞬间,一种奇特的“剥离感”传来。
并非力量被吸收或抵消,而是构成他指尖仙元、肌肤、乃至存在概念的底层规则,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迅速“抹除”。就如同用橡皮擦去纸上的线条,那些维系他指尖形态与功能的法则,正在无声无息地消失。
若换做寻常太乙修士,这一下恐怕就足以让一根手指彻底化为虚无,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但凌煌指尖微光一闪,那被抹除的规则瞬间重新“定义”复原,仿佛从未受到影响。
“有趣的领域。”凌煌收回手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非攻击,而是‘禁绝’。剥夺一切外来规则在此地的‘定义权’与‘执行权’。”
他明白了此地为何被命名为“万法凋零之域”。任何神通、道法,其本质都是对特定规则的运用与组合。在此地,这些规则本身被“无效化”了,就如同在断网的区域无法运行需要联网的程序,再精妙的道法在此也如同镜花水月,无法生效。
甚至,连最基本的物理规则都在被削弱。光线在此扭曲黯淡,引力时有时无,空间结构也变得松散,仿佛随时会瓦解成最基础的粒子。
凌煌沉吟片刻,并未动用自身那超越规则的力量强行闯入。他收敛了周身所有主动散发的道韵与力量,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化作一粒尘埃,仅凭其超越纪元的本质存在,缓缓飘入了这片“凋零之域”。
一进入其中,那种“剥离感”无处不在,如同置身于无形的强酸之中,不断侵蚀着一切不属于此地的“秩序”。凌煌能感觉到,若他并非本质特殊,恐怕连维持自身形态都极为困难。
他向内深入,速度不快,神念也受限,只能依靠最本源的灵觉感应。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
一些残破的星辰碎片悬浮其中,表面光滑如镜,并非打磨而成,而是所有凸起、棱角都被那无形的“剥夺”力量生生抹平。偶尔能看到一些闯入此地的星际巨兽或修士遗骸,它们并非被摧毁,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融化”状态,仿佛构成它们的物质与能量,正在失去固有的形态与属性,回归到某种混沌未分的原始状态。
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规则消化池”,吞噬、分解着一切外来的秩序。
随着深入,凌煌感觉到那“剥夺”之力越来越强。甚至开始隐隐触及到他自身那亘古不变的本质存在。虽然如同微风拂山岗,无法动摇其万一,但也足以证明此地的诡异与危险。
“源头……在那边。”
凌煌的灵觉锁定了一个方向。在那片区域的中心,规则的“虚无”感最为强烈。
他加速前行,终于,在穿越了一片连神识都被彻底吞噬的绝对黑暗后,眼前豁然开朗——如果那能称之为“开朗”的话。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无”。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空间,没有时间,甚至没有“存在”与“不存在”的概念。那是一个纯粹的“规则真空地带”,一个连“无”这个概念都即将被剥夺的绝对奇点。
而在那“规则真空”的核心,凌煌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并非实体,也非能量,更像是一道……“伤痕”。
一道烙印在宇宙规则底层构架上的、不断蠕动着、散发着极致“剥夺”与“禁绝”意境的裂痕。裂痕边缘,无数细密的、代表着各种基础法则的线条正在不断崩断、湮灭,被那裂痕吞噬,转化为更纯粹的“无”。
这道“伤痕”,仿佛拥有某种初生的、混乱的意志,它在本能地排斥、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规则,扩张着自身的“领地”。
凌煌凝视着那道“规则伤痕”,目光穿透其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这并非自然形成。在这“伤痕”的最深处,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他自身本质有几分相似的……古老气息。以及一丝,属于“渊”的、沉淀了无数纪元的怨毒与混乱,但又被某种更高级的力量强行扭曲、异化成了这种纯粹的“剥夺”属性。
“是了……”凌煌心中明悟,“这并非‘虚无之潮’的直接体现,而是某个更古老的‘变量’苏醒时,其力量与‘渊’的残渣碰撞,产生的规则异变产物。一个……畸形的‘规则吞噬者’。”
这道“伤痕”,就像宇宙肌体上一个失控的癌细胞,不仅自身疯狂增殖,还在不断破坏着周围健康的组织(规则)。
若放任不管,任其扩张,终有一日,它会成长为一个巨大的“规则黑洞”,吞噬掉大片宇宙的秩序,加速“虚无之潮”的到来。
凌煌缓缓抬起了手。
面对这种纯粹的“规则虚无”,任何神通道法都已无效,唯有最本源的“定义”之力,方能应对。
他并未试图去“修复”这道伤痕,那需要耗费巨大心力去重构底层规则,且治标不治本。他要做的,是“覆盖”。
以他的意志,覆盖这片区域的规则定义权。
“此地,当有光。”凌煌平淡开口。
没有光芒涌现,但那绝对的黑暗开始退却,并非被照亮,而是“黑暗”这个概念本身,在此地被暂时定义为了“不存在”。
“此地,当有序。”
那不断崩断、湮灭的规则线条,其崩坏的过程被强行中止,虽然未能恢复,却也不再恶化。
“此地,禁绝……当止。”
他指向那道核心的“规则伤痕”,言出法随,意动道生。
一股无形无质,却代表着“存在”、“稳定”、“秩序”终极定义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法则之网,向着那道不断蠕动的伤痕笼罩而去。
那“规则伤痕”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剧烈地扭曲、挣扎起来,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剥夺”之力,试图将凌煌的“定义”也一并抹除。
然而,凌煌的“定义”,源自其超越纪元的本质,是比这宇宙当前规则更为底层的“源代码”。这新生的“规则吞噬者”,在其面前,如同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法则之网落下,稳稳地覆盖在了那道伤痕之上。
伤痕的蠕动停止了,那极致的“剥夺”意境被强行压制、禁锢。它并未消失,但它的扩张被彻底终止,其影响力被局限在了极小的范围内,从一个不断扩散的癌症,变成了一个被隔离的“规则肿瘤”。
凌煌并未将其彻底抹除。留下它,或许对未来研究“虚无之潮”与古老“变量”有所用处。
做完这一切,凌煌能感觉到,这片“万法凋零之域”虽然依旧规则薄弱,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剥夺感”已大大减弱。假以时日,在宇宙规则的自愈能力下,此地或能慢慢恢复。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被禁锢的“规则伤痕”,身影缓缓淡化,离开了这片重归“平静”的险地。
几乎在他离开的同时,坐镇万界殿,紧盯着“巡天镜”的苏挽秋,便看到镜面上代表“万法凋零之域”的那个深邃黑点,其扩张趋势骤然停止,颜色也从令人心悸的漆黑,转变为了一种相对温和的、代表“被压制”的暗灰色。
她轻轻松了口气,唇角泛起一抹与有荣焉的笑意。
“葬星古河、寂灭星渊……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她的目光,投向了镜中另外两处依旧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