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雨敲打着“满庭芳”办公室蒙尘的玻璃窗，像无数只急躁的手指在叩问。
林小满瘫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办公椅上，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像一层青灰色的苔藓，爬满了疲惫的轮廓。
桌上摊开的，是张震那份昂贵、冰冷、如同最后通牒般的“反诉策略与证据缺口分析报告”。
“关键录音证据丢失”几个加粗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视线。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湿漉漉的玻璃，扭曲地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上，像一片片模糊、晃动的血色沼泽。
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沉下去，被名为“绝望”的淤泥淹没。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敲门声，幽灵般响起。
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林小满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这个时间？
谁会来？
员工早已下班。
张震？那家伙只会像鬼一样直接出现。
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如弓，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油漆剥落的木门。
门外一片死寂。
只有雨声，单调而固执。
仿佛刚才的敲门声只是他过度紧张下的幻听。
林小满缓缓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人。
耳朵贴在冰冷粗糙的木门上。
外面只有哗哗的雨声。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猛地拉开了门！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
门外。
空无一人。
只有昏黄的廊灯投射下的一小片光晕，和从楼梯间渗上来的、带着霉味的潮湿空气。
一股强烈的失落和自嘲瞬间攫住了他。
果然是幻听……
他苦笑着摇摇头，准备关门。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刹那！
他的脚尖踢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毫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
就那么突兀地、安静地躺在门框内侧的阴影里！
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猛地蹲下身，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一把抓起了那个文件袋！
入手很轻。
没有署名。
没有地址。
只有一片空白。
袋口用最普通的透明胶带草草封着。
他粗暴地撕开胶带，手指探入袋口。
里面只有一张纸。
一张边缘焦黑卷曲、像是从火场边缘抢救出来的A4纸复印件。
纸张本身带着浓重的烟熏火燎的呛人气味，几乎掩盖了油墨的味道。
他急切地将纸凑到眼前。
借着昏暗的廊灯光线，他看清了复印件上的内容。
是他的字迹！
是他那晚在“清荷”包间点单的消费清单复印件！
“清荷厅 - 龙井两盏 - 果盘一份 - 服务费…”
熟悉的条目在焦黑的边缘下挣扎显现。
这张纸，正是他丢失的那份关键录音笔里，夹在最底层的原始点单凭证！他用来证明谈话时间和地点的铁证之一！
怎么会在这里？！
谁送来的？！
林小满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血液疯狂地涌向大脑！
他猛地将纸张翻到背面！
在复印件那被烟熏得发黄的空白处，靠近焦黑边缘的地方，用一支很硬、很细的铅笔，力道极重地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垃圾焚烧厂。周三晨。b7区灰烬未冷。刨！”
字迹潦草、急促，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仿佛写字的人手指都在燃烧！
垃圾焚烧厂？
周三？不就是明天？！
b7区？
刨？！
让他去灰烬堆里刨？！
刨什么？！
难道……是那只录音笔？！它没被销毁？！被扔进了焚烧炉，却没烧干净？！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林小满脑中绝望的阴霾！
带来一丝狂喜！
更带来刺骨的寒意！
谁？！
是谁知道录音笔的下落？！
是谁在帮他？！
又是谁……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这字里行间透出的疯狂和恨意，指向谁？！
巨大的谜团裹挟着希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猛地抬头！
目光如同探照灯，疯狂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楼梯口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只有雨水顺着破旧的天花板缝隙滴落的声音。
“嗒…嗒…嗒…”
像死亡的倒计时。
“找到什么宝贝了？林老板？”
一个冰冷、略带沙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林小满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猛地转身！
背脊重重撞在门框上！
张震！
那个“毒舌律师”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办公室里面！
就站在他那张堆满文件的旧木桌旁！
手里正把玩着那个被林小满撕开了口的、空荡荡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那身深灰色的亚麻衬衫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只有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冷幽幽的光，像暗夜里盯住猎物的猛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却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残忍的玩味。
“垃圾焚烧厂？” 张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钻进林小满的耳朵，“周三？b7区？刨？”
他精准地复述着纸条上的信息，仿佛亲眼所见。
“呵。” 一声短促的、充满讥诮的冷笑。
张震随手将那个空文件袋像丢弃垃圾一样扔回桌面。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从自己那件看似随意的亚麻衬衫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银色的、造型流畅的Zippo打火机。
“啪嗒！”
清脆的金属开盖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幽蓝的火苗猛地蹿起，跳跃着，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在火苗的舔舐下，他手中那张刚刚被林小满视若珍宝的、边缘焦黑的消费单复印件，发出“嗤嗤”的轻响，一角迅速卷曲、焦黄、变黑！
“你干什么？！” 林小满惊怒交加，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抢夺！
张震手腕轻轻一抖。
燃烧的纸张如同垂死的蝴蝶，飘然落向桌面上的金属笔筒。
火苗迅速吞噬着脆弱的纸页。
张震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跳跃的火光，看着林小满惊怒交加的脸，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看，林老板。”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有人想借你的手。”
火苗跳跃，在他深褐色的瞳孔里投下两点摇曳的、危险的光芒。
“从地狱的灰烬里。”
纸张在笔筒里蜷缩成一小团暗红的余烬，最后一丝青烟袅袅升起。
“刨出点——”
张震的目光从余烬移开，如同冰冷的刀锋，直直刺入林小满惊疑不定的眼睛深处。
“能烧死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