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晒在脸上，有点发烫。我低着头，推着泔水车往前走，轮子一颠一颠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心上。
炼器坊后门就在前面了。墙高得看不见顶，铁门半开，里面飘出一股焦糊味，混着铁锈和烧肉的气息。我没停，继续往前。
刚走到门口，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那声音不像人能喊出来的，尖利得刺耳，中间还带着撕裂的杂音。我脚步顿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这动作我做了三百年，一紧张就来。
门缝里探出一张脸，是仙门弟子午。他扫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泔水车，“送泔水的？进去吧。”
我应了一声，嗓音压得低哑，像赵铁柱平时说话那样。推着车进了门，背后那扇铁门“哐”地关上了。
里面比外面热得多。空气闷着，火炉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地面踩上去都有点软。通道两边是炼器房，门开着，能看到里面火光跳动，有人影在晃。铁锤砸在金属上的声音不断响起，夹着偶尔的尖叫。
我又听见了一声惨叫。
这次更近，是从地牢方向传来的。我眼角往那边瞟了一眼，台阶往下，黑漆漆的，门口挂着铁链，有两个守卫站在那儿，腰间挂着钥匙串。
我装作整理车轮，蹲下来，手搭在车底边缘。指尖忽然碰到一点凸起——是赵铁柱之前刻的暗号标记。两短一长，轻轻敲了三下。
车底立刻回应了三下敲击。
我喉咙一紧，没抬头，也没动。手慢慢滑进袖子里，等了一息，一张纸条从车底夹层滑了出来。我迅速抓进手里，塞进怀里。
站起身，继续推车往前走。走到地牢附近时，眼角余光扫到台阶上有血迹，新鲜的，还没干透，混着铁屑一路往下滴。
守卫没注意我。他们正靠在墙边说话，一个说：“今天这批料真不经烧。”另一个笑：“骨头都没化完，还得加火。”
我低头走过，把车停在角落。破扫帚还在车底，我伸手摸了摸，柄已经削尖了，能顶住人膝盖。
这时候，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
系统刷新了。
【今日情报第一条：赵铁柱被关在炼器坊地牢，需用泔水车混入】
字一闪就没了。我没动表情。这种情报，信一半，赌命。
但我现在没得选。
我摸了摸怀里的糖豆。最后一颗了。黏在布袋角落，沾着点灰。之前几次都是靠它脱险，一次烧退妖兽，一次引开守卫。可系统从没说过它到底能不能用，每次都是我自己试出来的。
守卫还在聊天。我蹲下身，假装清理轮轴，眼睛却盯着他们的腰。
钥匙串挂在左边那个守卫腰上，铜的，有六把，其中一把特别大，应该是地牢主锁。那人佩刀上刻着“午”字，是当值队长。
我记下了他的站位。
换岗时间快到了。赵铁柱留的纸条说，午时换岗，空档三息。现在离午时还有不到一刻钟。
我靠在墙边，手插进袖子，把纸条掏出来看了一眼。字歪歪扭扭：
“地牢钥匙在守卫腰间，用糖引开他们。”
就这么一句。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问我在哪。他知道我现在不能暴露。
我闭了会儿眼。三百年了，我一直躲，一直藏，数铜板，装傻，连被人踹翻药柜都不敢还手。可现在，我得动手了。
不是为了救谁。
是为了活下去。
糖豆在我掌心躺着。我把它捏起来，放在指缝里。只要一次机会，必须准。
远处传来钟声。一下，两下。
午时到了。
我听见脚步声从另一条通道传来，是换岗的人来了。旧守卫开始往交接点走，钥匙串晃荡着，叮当作响。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抬手，把糖豆弹出去，扔向远处的杂物堆。
糖豆落地的声音很小，但紧接着，一股甜香散开了。是蜜糖混着药草的味道，很冲，一般人闻到都会多看一眼。
果然，两个守卫同时转头。
“什么东西？”一人皱眉。
“那边……是不是有吃的？”另一个往前走了两步，弯腰去看。
我立刻动了。
几步冲到地牢门前，手伸向钥匙串。指尖刚碰到铜环，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喝：“谁！”
是守卫午。
我回头，看见他拔刀的动作。刀才出鞘一半，我抬起腿，狠狠踹在他膝盖侧。
他踉跄了一下，手松了。钥匙串甩了出来。
我一把抓住，攥在手里。
转身就要开门，可手刚碰到锁孔，地牢里又传来一声惨叫。
这次不一样。
是赵铁柱的声音。
他喊的是：“别开——”
话没说完，就被什么堵住了，只剩呜咽的挣扎声。
我手停在锁上，心跳快得发疼。
钥匙在我手里，门就在眼前。可赵铁柱刚才那句话，像是警告，又像是求救。
我盯着锁孔，手指发僵。
门外传来脚步声，换岗的人过来了。
我咬牙，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咔。”
锁开了。
我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黑得看不清，只有角落里一点火光，照出铁架和锁链的影子。
地上躺着一个人，手脚被钉在木板上，胸口起伏剧烈。火钳从炉子里抽出来，红得发亮，正往他身上压。
持钳的是个穿黑袍的工匠，脸蒙着布，只露出眼睛。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手里的钳子继续往下压。
赵铁柱的身体猛地弓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吼，又被咬牙憋了回去。
我冲上去，举起破扫帚的尖头，朝那工匠后颈扎下去。
他侧身闪开，钳子一甩，火星四溅。
我退了一步，手摸向怀里。
糖豆没了。
刚才开门的时候，掉出来了。
地上那颗豆子正滚到火炉边，被余烬盖住了一半。
工匠冷笑一声，举起钳子，对准赵铁柱肩膀。
“你来得正好。”他说，“差最后一步，就能炼成活傀。”
我站在原地，手空着。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