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伪装。
一辆看不出任何标识的黑色商务车，像一滴墨融进浓稠的黑夜，在通往京郊的公路上疾驰。车内没有开灯，只有导航屏幕发出幽幽的绿光，照亮了潘子那张写满紧张的脸。
“哥，咱们就这么两个人，赤手空拳地过去，是不是有点……草率了？”潘子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副驾储物箱里那根冰冷的棒球棍，仿佛那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万一对面不是接货，是个鸿门宴，几十号人拿着开山刀等着我们，那咱俩不就直接交代在那儿了？”
开车的严景行没有说话，他只是瞥了一眼导航屏幕上不断放大的卫星地图，那座废弃的“前进纺织厂”已经被红色的圆圈标记出来。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个庞大的犯罪网络，而只是一个早已计算出所有变量的数学模型。
“他们不会设局。”严景行终于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异常清晰，“这种规模的洗钱网络，最看重的就是‘秩序’和‘效率’。任何节外生枝的暴力，都会破坏这种秩序，增加不可控的风险。他们比我们更怕出事。”
潘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抓着棒球棍的手还是紧了紧：“那……那我们到了怎么办？直接冲进去，大喊一声‘警察，别动’？我怕他们会笑场。”
“我们不进去。”严景行将车速放缓，拐下主路，驶入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车灯在颠簸中扫过路边疯长的野草和锈迹斑斑的警示牌。“我们当观众。”
商务车最终停在了距离纺织厂一公里外的一片小树林里，熄了火，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
两人下了车，严景行从后备箱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硬壳箱，潘子则背上一个沉重的背包，里面是他吃饭的家伙——各种型号的镜头、监听设备和一台加固笔记本。
前进纺织厂像一头死去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在地平线上。大部分厂房都已破败不堪，但在厂区的最深处，却有一栋五层楼高的办公楼和旁边一个巨大的仓库，透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灯光。
严景行没有选择靠近，而是带着潘子绕了一个大圈，爬上了与厂区隔着一条干涸河床的另一座废弃水泥厂的楼顶。这里是天然的制高点，视野绝佳，足以将对面仓库前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潘子迅速架好一台带有夜视功能的高倍率摄像机，对准了那灯火通明的仓库。当他将镜头推到极致，看清仓库门口的景象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操……哥，这阵仗，比拍电影还夸张。”
只见仓库门口，停着两辆截然不同的车。一辆是印着“恒通物流”字样的十六米长厢式货车，几个穿着工服的工人正在用叉车，慢条斯理地将一台台崭新的、包装完好的直流充电桩卸下，堆放在仓库门口的空地上，看上去就像一次再正常不过的货物入库。
而另一边，紧挨着仓库侧门，停着三辆黑色的、没有任何牌照的防弹运钞车。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壮汉站在车旁，神情肃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个人腰间都鼓鼓囊囊的。
“看到了吗？”严景行用另一台望远镜观察着，声音冰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负责合法，一个负责非法。他们在用最合法的行为，来掩盖最非法的交易。”
潘子稳住心神，将镜头死死锁定在仓库那扇半开的铁门上。他能看到，仓库内部灯火通明，似乎有人在里面忙碌。
“哥，他们在等什么？”
“等一个时间，或者等一个人。”
严景行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厂区，最终停在了明暗两组人的中间。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唐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潘子立刻将镜头对准那个男人的脸，按下了录制键。“这孙子谁啊？看着挺有派头。”
“赵家的账房，赵立群。”严景行缓缓报出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但握着望远镜的指节却微微泛白，“赵泰来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负责处理所有见不得光的资产。他出现在这里，就等于赵泰来亲临现场。”
赵立群下车后，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时间一到，他朝两边的人马各打了个手势。
交易，正式开始。
只见那三辆运钞车上的人，两人一组，抬下一个个沉重的银色金属手提箱，快步走进仓库。与此同时，物流货车那边也分出几个人，走进了同一个仓库。
潘子的镜头透过铁门的缝隙，捕捉到了仓库内部的景象。
里面像一个临时的银行清算中心。十几台点钞机并排摆开，发出嗡嗡的轰鸣。那些从运钞车上抬下来的手提箱被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捆捆的现金。
物流公司那边的人负责监督，而赵立群带来的人则负责清点。每一捆钱都经过验钞机，然后被扔进一个巨大的麻袋里。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像一条精密的流水线。
大概半个小时后，所有的现金清点完毕。赵立群身边的一个助手，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走上前，让他确认了一下上面的数字。
赵立群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朝仓库的另一侧示意了一下。
潘子立刻移动镜头。只见仓库的阴影里，另一个人推着一个不锈钢小车走了出来。车上，摆放着一个个小巧的、密封的黑色金属盒。
赵立群走上前，随机拿起一个盒子，打开。
潘子的镜头瞬间拉到最近，他甚至能看清那盒子内部的红色丝绒衬垫。衬垫上，静静地躺着十支晶莹剔透的、贴着医用标签的10ml吗啡瓶。
“妈的……还真是这玩意儿！”潘子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只见赵立群拿起一支空瓶，对着灯光仔细检查了一下瓶身的序列号和瓶底一个微不可察的激光印记，确认无误后，才将盒子盖上。
随后，那些装满现金的麻袋，被物流公司的工人抬上了那辆厢式货车，巧妙地塞进了充电桩之间的空隙里。而那些装着吗啡瓶的黑色金属盒，则被抬上了黑色的运钞车。
钱，被伪装成“货物”运走，即将变成充电桩公司账户上“合法”的营业收入。
而那些代表着等量黑钱的“筹码”——吗啡瓶，则流入了另一个更隐秘的渠道。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潘子看得手心全是汗，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偷拍，而是在偷窥地狱的运作法则。
“哥……这……这洗钱的规模，怕不是得以‘亿’为单位吧？”
“每年，至少百亿级别。”严景行放下望远镜，眼中闪烁着一种混杂着兴奋和冰冷的光芒，“这才是赵家真正的根基。股市上的那些操作，不过是他们用来吸引猎物和掩人耳目的烟雾弹。这片沼泽，才是他们真正的财富之源。”
他原以为自己是在和一头金融市场的饿狼搏斗，现在才发现，这头饿狼的身下，连接着一整片深不见底的、由罪恶和黑金构成的沼泽生态。
就在这时，赵立群似乎完成了交接，正准备上车离开。他习惯性地环顾四周，目光不经意间，朝着严景行他们所在的这座废弃水泥厂瞥了一眼。
距离太远，光线太暗，他不可能看到什么。
但几乎是出于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他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
他身边一个保镖立刻会意，从腰间解下一个牵引绳，绳子的另一头，是一条壮硕的、肌肉线条分明的德国黑背。
“汪！汪汪！”
那条狗仿佛嗅到了什么，突然对着河床对岸的水泥厂方向，狂吠起来。
潘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一抖，镜头差点歪掉。
“坏了！哥！被发现了？”
严景行一把按住他，将他整个人拽到水泥墙垛后面，声音压得极低：“别动！别出声！”
对岸，那个保镖安抚了一下躁动的猎犬，但狗的吠叫声却越来越急促，甚至开始用力地往前拖拽，似乎想要冲过干涸的河床。
赵立群的脸上，那丝疑虑变得更加浓重。他对着身边的人，用不大但足以让潘子的监听设备捕捉到的声音，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去看看。”
ps：面对赵家滴水不漏的安保和嗅觉灵敏的猎犬，你觉得严景行和潘子能带着证据全身而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