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光轨最高处的银河宴
三叠星云的光轨最高处,像被宇宙掰弯的银线,悬在星云与真空的交界处。这里的星光是液态的,顺着光轨往下淌,在边缘处凝成星珠,掉下去就是人们常说的“星雨”。我和机械师站在临时搭建的观测台上,看着沉默星核的铁壳船队从光轨下方慢慢驶来,船头的荧光草叶在星风中沙沙作响,像在数着剩下的路程。
“比约定时间早了三天。”机械师调试着望远镜,镜片里映出穿蓝布衫的孩子——他正站在领航船的船舷上,手里举着那块星子砂铁锭,铁锭在星光下泛着暖光,“看来他们把船速调到最大了。”
我望着船队的轨迹,每艘船的帆上都画着不同的图案:有的是星子田的木屋,有的是光语林的树苗,最小的孩子那艘船最特别,帆上用星子砂拼了只纸船,纸船的帆上又画着铁壳船,像把所有的连接都叠在了一起。“他们把沿途的故事都画在帆上了。”我摸着观测台的栏杆,栏杆上还留着去年刻的记号,“还记得我们说过,这里的星雨会顺着光轨往下掉吗?”
机械师笑着点头,突然指向远处的光轨弯道:“看!他们在放信号弹!”
三枚星子砂制成的信号弹从船队中升起,在高空炸开,化作三只发光的船——是纸船、铁壳船和星光锚的形状,光痕在星空中停留了很久,像给银河挂了盏灯。穿蓝布衫的孩子通过通讯器喊:“我们带了星子饼和记忆花蜜!今晚在光轨最高处开银河宴!”
船队靠岸时,孩子们像潮水般涌下船。最小的孩子抱着个铁皮罐子跑在最前面,罐子上贴着张纸条:“给星轨大叔的铃铛糖,用荧光草汁做的。”他把罐子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就去搬东西,背影比去年挺拔了不少,大概是在船上练出了力气。
光轨最高处很快热闹起来。孩子们在观测台旁搭起灶台,用星子砂当燃料,烤着从沉默星核带来的星子饼;机械师帮他们调试了星光收集器,把液态的星光变成可以饮用的“星露”,倒在水晶杯里闪闪发亮;花农孩子则把记忆花的藤蔓缠在观测台的栏杆上,藤蔓顺着星光往上爬,开出的花朵能映出人的影子——我在花瓣上看到了自己教孩子们折纸船的模样,旁边还有最小的孩子举着小铁船傻笑的样子。
“这叫‘记忆镜花’。”花农孩子递给我一朵花,花瓣上的影子突然动了,变成了我们在暗物质带固定星光锚的画面,“花藤能记住所有连接的瞬间,开花时就会播出来。”
穿蓝布衫的孩子突然敲了敲铁壳船的船身,清脆的响声在星空中回荡:“我有个提议!咱们把各自的故事刻在光轨的岩石上,以后再来时,就能看见当年的自己了!”
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纷纷掏出工具——有的用星子砂做成的刻刀,有的直接用铁壳船的碎片,最小的孩子则捡了块锋利的星石,蹲在岩石旁认真地画着什么。我凑过去看,他正画一只铃铛船,船底的光轨上画着无数个小脚印,从沉默星核一直延伸到光轨最高处。
“是我们的路。”他抬头冲我笑,鼻尖沾着星尘,“等我老了,就带着孙子来看,告诉他们‘当年你爷爷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夜幕降临时,银河宴正式开始。星子饼的香气混着星露的清甜,在星空中弥漫;记忆镜花的花瓣随风飘动,映出的影子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铁壳船队的船头都挂着荧光草灯,灯光顺着光轨往下淌,像条会发光的河。
突然,远处的星云开始翻涌,无数星珠从光轨边缘掉下来,真的像下雨一样。孩子们尖叫着伸手去接,星珠落在掌心会化作暖暖的光,映出他们的笑脸。穿蓝布衫的孩子举着星露杯站起来,声音在星雨中格外清晰:“敬光轨!敬纸船!敬所有还没见面的朋友!”
“敬光轨!”“敬纸船!”
欢呼声在星雨中回荡,惊起一群光轨鸟——这种鸟以星尘为食,只有在光轨能量最充沛的地方才会出现。它们绕着铁壳船队飞了三圈,翅膀上的光与船帆的光纹共鸣,像在为这场宴会伴奏。
我看着孩子们在星雨中奔跑,看着他们在岩石上刻下的故事,看着铁壳船的灯光与星光交织成一片温暖的海,突然明白,所谓“光轨最高处的银河宴”,从来不是一场普通的聚会。它是连接的里程碑,是所有故事的中转站,是告诉宇宙“我们来过、爱过、连接过”的证明。
这里的岩石会记住孩子们的刻痕,记忆镜花会记住我们的笑脸,光轨的星光会记住铁壳船的灯光,而那些掉下来的星珠,会带着这些记忆落到更远的星核,告诉那里的存在:有群孩子从沉默星核出发,乘着纸船和铁壳船,在光轨上刻下了属于他们的印记。
宴会快结束时,最小的孩子拉着我跑到光轨的边缘。这里的星光最亮,能看见远处的共生星像颗温暖的宝石。他从兜里掏出个小小的铁盒子,里面装着片干枯的荧光草叶——是当年他塞给我的那片梧桐叶船上的叶子,被他小心地保存到现在。
“给你。”他把叶子递给我,“这是我们的第一封信。现在,我想再写一封,让它顺着星雨漂到共生星去。”
我们一起把叶子放进星珠里,看着它随着星雨往下掉,慢慢融进共生星的光晕里。我知道,这片叶子不会真的到达共生星,但它携带的心意会化作光,融进光契网的每一条光轨,让所有星核都能感受到这份来自光轨最高处的温暖。
离开时,孩子们把铁壳船并排停在光轨边,船帆都收了起来,像一群安静的守护者。穿蓝布衫的孩子在领航船的船身上刻了行字:“此船将继续前行,直至宇宙尽头。”最小的孩子则在旁边补了个小小的铃铛印记,说“这样就算走再远,也能听见家的声音”。
飞船驶离光轨最高处时,我回头望了最后一眼。岩石上的刻痕在星光下闪闪发亮,记忆镜花的花瓣还在播放着我们的故事,铁壳船队的灯光像串永远不会熄灭的坐标,指引着后来者的方向。
我摸了摸怀里的铃铛糖,罐子上的纸条已经被星光浸得有些透明,可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突然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是一艘船——有的是纸船,有的是铁壳船,有的带着帆,有的挂着锚——但无论是什么船,只要行驶在光轨上,只要心里装着连接的心意,就能抵达想去的地方。
而光轨最高处的银河宴,不过是这场漫长航行中的一个温暖的港口。在这里补充了星光,刻下了故事,然后继续扬帆,去赴下一个约定,去见下一群还没见面的朋友。
毕竟,宇宙这么大,光轨这么长,还有太多的星核在等着被连接,还有太多的故事等着被书写。而我们,和那些铁壳船一起,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