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鹅毛般的大雪不知疲倦地飘洒着,将整个王家屯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一片纯白之中,唯有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一阵阵扑打在窗棂和门板上,发出单调而持续的簌簌声响,更添几分深夜的寒意与静谧。
陈静裹紧厚重的棉被,正迷迷糊糊间,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房门被极轻、极有规律地叩响了三下,这是她与唐修远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她瞬间清醒过来,摸索着从枕边拿起那把铁皮手电筒,用棉被遮掩着按亮试了试光线,随即蹑手蹑脚地坐起身,开始摸索着穿戴早已准备好的行头。
厚厚的棉袄棉裤,用毛线织成的长围巾将脸和脖子裹得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再戴上那顶护耳耷拉着的旧狗皮帽子,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轻轻拉开一道门缝,侧身闪出。
门外,唐修远也已“全副武装”地等在那里,同样裹得严实,眉毛和帽檐上已然结了一层白霜。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出声。
陈静手指悄无声息地指向院门方向,率先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唐修远则转身回到屋里,片刻后,竟将他那辆珍贵的“凤凰”26型自行车给扛了出来,动作轻巧地跟在陈静身后。
陈静小心翼翼地拉开院门的门栓,刚踏出一步,回头看见唐修远肩上的自行车,不禁瞪圆了眼睛,压低声音,带着又好气又好笑的语气。
“你傻呀?看看这雪,厚得都没过脚踝了!你推着它都费劲,还想骑?不怕连人带车摔进沟里,摔出个好歹来?”
唐修远在弥漫的雪雾中咧嘴一笑,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在眉毛和睫毛上,成了更厚的白霜,他压低声音辩解。
“放心!我骑车的技术你还信不过?以前在部队拉练,比这还难走的道儿都骑过,载着你都能在雪地里蹬出火星子!再说,有车总比靠两条腿快……” 他试图展示自己的信心。
陈静没等他说完,没好气地打断,随即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两副看起来十分简陋、却颇具巧思的物件。
那是她用收集来的结实木板自制的简易滑雪板,和用结实木棍削成的雪杖。
“用这个!我试过,在厚雪上滑起来比走路快多了,还没什么声响。滑雪板万一坏了也不怕,我空间还有备用的,赶紧试试?” 她语气带着一丝小得意。
唐修远借着雪地微光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忍不住朝陈静竖起一个大拇指,接过滑雪板仔细摸了摸,入手沉甸甸,做工虽然粗糙,但关键部位处理得很结实。
他讪讪地挠了挠头:“还是我家静静脑子活络,办法多!我这就把车送回去,省得累赘……”
说完,扛着自行车,又猫着腰,像做贼一样溜回院子,轻轻放好,再迅速返回。
陈静看着他高大背影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在围巾后抿嘴偷笑,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两人在院门外找了一处积雪较厚、略有坡度的地方,开始尝试穿戴滑雪板。
起初几步,难免歪歪扭扭,刚滑出几步就重心不稳,眼看要一头栽进旁边的雪堆,被眼疾手快的陈静一把拉住胳膊,才免于“雪洗”之灾。
好在两人都身手敏捷,协调性好,不过试探着滑行了一小段距离,便逐渐找到了窍门,懂得利用雪杖支撑和身体重心移动。
他们选择沿着屯子边缘、积雪更厚的田埂和下坡路滑行,借着地势,竟真如两只夜行的雪鸮,身形在漫天飞雪中变得飘忽而迅捷,只有雪杖插入积雪和滑雪板摩擦雪面的“嗖嗖”声。
唐修远侧过头,看向身旁奋力滑行的陈静。
她帽檐和围巾上沾满了晶莹的雪花,长长的睫毛也挂了白霜,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在雪地反光中像两颗寒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他忍不住开口道:“静静,你说咱俩这深更半夜、顶风冒雪的,算不算是月夜私奔?”
陈静闻言,隔着围巾啐了一口,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嗔怪。
“奔你个头!咱们这明明是去当‘雪夜侠盗’,干的是劫富济贫的勾当——虽然劫的是本姑娘自己的‘富’,济的是国家和老百姓的贫!”
“是是是,陈女侠义薄云天,功德无量!小弟佩服!”
唐修远连忙笑着附和,声音里充满了宠溺。
他深知,陈静空间里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若是悄悄拿到黑市上出售,能换来不少这个时代紧俏的票据甚至现钱,然而,她却选择了这种既辛苦又充满风险的方式,将粮食无偿补充进国家粮库。
这份胸怀与善良,让他由衷地敬佩,又隐隐为她感到心疼。
约莫滑行了半个多时辰,满江镇黑黢黢的轮廓终于在风雪中隐约可见。
镇子边缘,那片由高大砖墙围起来的国有粮库静静地匍匐在雪地里,如同沉睡的巨兽。
只有门房的小窗户透出一点如豆的昏黄灯火,在漫天飞雪中显得微弱而孤独。
两人在距离粮库百米开外的一片小树林边缘停下,收起滑雪板。
他们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借着风声和雪幕的掩护,极其谨慎地绕着粮库外围缓缓移动,仔细观察。
围墙很高,上方还拉着铁丝网,唯一的出入口是两扇厚重的木制大门,此时紧闭着。
他们仔细倾听,确认围墙外并没有巡逻人员的脚步声和灯光,只有风声呼啸。
两人最终选择了一处围墙拐角,这里背风,积雪更厚,能提供一些掩护。
唐修远示意陈静留在原地隐蔽,自己则猫下腰,利用地形和阴影,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门房窗户下方。
他小心翼翼地舔湿手指,在陈旧窗纸的角落轻轻捻开一个小洞,屏住呼吸,凑近朝里窥视。
只见屋内生着一个铁皮炉子,炉火半明半暗,两个穿着军大衣的值守人员正围着炉子烤火,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言语中透着浓浓的困倦和对此等天气还要守夜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