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庭院里的海棠树叶已染上深浅不一的黄与红,风过时,便簌簌落下几片,平添几分萧瑟。
沈怜星坐在窗下的绣架前,却有些心不在焉,针线在指尖许久未动。
她的思绪还萦绕在崔丙安透露的关于宫寒渊的过往,以及他行为背后那可能存在的、曲折难辨的意图上。
“小姐!小姐!”桃花清脆的声音伴着轻快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小丫头提着一个食盒,脸蛋红扑扑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沈怜星回过神,放下手中的针线,看向她:“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桃花将食盒放在桌上,拍了拍胸口顺气,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未散的兴奋和神秘,凑到沈怜星跟前,压低声音道:“小姐,您猜奴婢刚才在外面遇到谁了?”
“遇到谁了,让你这般模样?”沈怜星被她逗得有些好笑,顺手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桃花接过杯子,却没急着喝,依旧压着嗓子,像是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奴婢刚才去西市给您买蜜饯,回来路过朱雀街口的那家笔墨铺子,您猜我看见谁了?我看见那个……那个总是跟在督公身边的赵侍卫了!就是那个看起来有点凶,但好像人还不错的赵刚赵侍卫!”
沈怜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许是督公府上需要采买笔墨吧。”
“才不是呢!”桃花连忙摇头,眼睛瞪得更大,“他当时就站在铺子外面,像是在等人,也没进去。奴婢本来想低头快步走过去的,没想到他居然……居然主动叫住了奴婢!”
“他叫住你?”沈怜星这下真的有些意外了。赵刚是宫寒渊的贴身侍卫队长,身份特殊,行事向来低调谨慎,怎么会主动叫住一个小丫鬟?
“对啊!”桃花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被“大人物”搭话的激动与困惑,“他叫住奴婢,也没多废话,就直接问……问‘沈医女近日可好?秋狩归来,身体可还适应?’”
沈怜星的心跳漏了一拍。赵刚……在打听她的情况?
“那你怎么回的?”她稳住心神,轻声问道。
“奴婢当时吓了一跳,赶紧回话说小姐一切都好,多谢赵侍卫关心。”
桃花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歪着头道,“然后赵侍卫就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别的,只说了一句‘那就好’,便转身走了。小姐,您说奇怪不奇怪?他一个东厂的侍卫队长,怎么会特意来问奴婢您好不好呢?”
桃花心思单纯,只觉得这事稀奇,并未往深处想。
但听在沈怜星耳中,却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
赵刚的行为,绝不可能是他自己的主意。他代表的是谁,不言而喻。是宫寒渊……他在通过赵刚,打听她的近况?为什么?
他若是想知道,大可以像之前那样,直接一道命令将她传唤过去,或者通过东厂无孔不入的耳目监视她,何须让贴身侍卫用这种近乎……迂回的方式,向她的丫鬟打听?这完全不符合他往日里霸道直接、不容置疑的行事风格。
难道……这是在表达一种……不便明言的“关心”?这个念头让沈怜星感到一阵荒谬,却又无法完全排除。
联想到崔丙安的话,联想到他莫名解除对表兄生意的打压,再联想到他收下药方时那看似漠然、实则或许别有深意的态度……宫寒渊对她,似乎真的存在一种超出常理的“关注”。
这种关注,不再仅仅是最初的试探、打压或利用,似乎掺杂了一些……她无法准确形容的、更加复杂难辨的东西。
“小姐,您说……督公他是不是……其实没那么可怕?”
桃花见沈怜星沉默不语,忍不住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虽然凶名在外,但好像……对小姐您还挺……不一样的?上次在赏花宴救了您,这次又让赵侍卫来问安……”
“休得胡言!”沈怜星轻声斥道,打断了桃花天真烂漫的猜测,但语气并不严厉,“东厂之事,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的?赵侍卫或许只是例行公事,随口一问罢了。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对外人提起,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哦……奴婢知道了。”桃花见小姐神色严肃,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但心里那份觉得督公对小姐“特别”的印象,却悄悄扎了根。
沈怜星挥挥手让桃花下去,自己却再也无法静心于绣架前。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树叶,心情如同那纷乱的秋叶,难以平静。
宫寒渊……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你那深不见底的心思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若真如崔丙安和桃花隐约暗示的那般,你对我……存有几分不同,那这“不同”,对我而言,是福是祸?是救赎,还是更深的陷阱?
她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好奇,正在不受控制地加深。而这种好奇,对于一个身处漩涡、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人来说,无疑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