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阙背着苏曼陀罗在风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
苏曼陀罗的呼吸越来越沉,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落在他的颈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那是蚀心掌的寒气在作祟,常年冰雪覆盖的昆仑山又加剧了苏曼陀罗的伤势。
“曼陀罗,撑住!”易阙咬着牙,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渡到她体内。新功法刚柔并济,混元一气金刚不坏童子功纯正宏大,虽不能彻底驱散黑气,却像一层暖衣,勉强护住她的心脉。他抬头望了眼四周,风雪模糊了视线,只有远处的山影在云雾里时隐时现,根本分不清方向。
“阿阙……我没事……”苏曼陀罗的声音气若游丝,指尖却悄悄攥紧了他的衣角,“放我下来歇歇吧,你也累了。”
易阙脚下一顿,确实累得够呛。从被水月庵的尼姑追杀到撞见殷千柔,这两天几乎没合过眼,内力消耗巨大。他扫了眼旁边一块凹进去的岩壁,那里背风,勉强能避避风雪。“行,就歇一炷香。”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曼陀罗放下,让她靠在岩壁上,自己则去捡了些枯枝,掏出火折子想生火。可风雪太大,火折子刚点燃就被吹灭,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别费力气了。”苏曼陀罗扯了扯他的衣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这点冷,我还扛得住。”她抬手按在胸口,运转“欢喜菩萨长春功”,试图压制体内的黑气,可刚一运功,就疼得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别运功了!”易阙赶紧按住她的手,又急又气,“那老巫婆的掌力邪门得很,硬扛只会更糟!”他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苏曼陀罗身上,“等找到安全的地方,我再想办法给你疗伤。”
苏曼陀罗裹紧外袍,那上面还残留着易阙的体温,让她心里暖了些。“都怪我没用……”她低声道,“要是我再强点,就不会拖你后腿了。”
“说什么傻话。”易阙在她身边坐下,用袖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动作笨拙却温柔,“咱俩谁跟谁?再说了,要不是我非要在瀑布后面‘练功’,也不会被那群尼姑追得偏离路线,更不会撞见殷千柔。要怪,也得怪我这张嘴,还有这忍不住的……”
“闭嘴!”苏曼陀罗脸一红,伸手捂住他的嘴,眼底却泛起了水汽。在这冰天雪地里,被他护在身后的感觉,竟比密宗的暖玉床还要让人安心。
易阙笑着咬了咬她的指尖,惹得她赶紧缩回手。他正想再说些什么,耳朵突然动了动——风雪声里,夹杂着极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雪地里行走,还不止一个。
“有人。”易阙瞬间绷紧了神经,将苏曼陀罗往岩壁深处拉了拉,自己则握住朴刀,眯着眼看向风雪弥漫的来路。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五个穿着灰袍的身影出现在雪地里。他们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握着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泛着蓝汪汪的光,显然淬了毒。
“是天道盟的‘影卫’。”苏曼陀罗低声道,“这些人是殷千柔的死士,专门负责追杀和暗杀,从不留活口。”
易阙心里暗骂倒霉,刚摆脱正主,又遇上跑腿的。他压低声音:“一会儿我冲出去缠住他们,你趁机往左边跑,那边山坳里有片密林,或许能躲一躲。”
“我不跑!”苏曼陀罗立刻摇头,手按在软剑上,“要走一起走!”
“听话!”易阙瞪了她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你现在有伤在身,留下来只会拖累我。等我解决了他们,就去找你。别忘了,咱俩的玉佩可是一对的,你跑了,谁跟我开冰宫大门?”
苏曼陀罗还想说什么,那五个影卫已经发现了他们,二话不说,举着弯刀就冲了过来。他们的身法极快,在雪地里如履平地,眨眼就到了岩壁前。
“走!”易阙大喝一声,朴刀带着风雷之声劈向最前面的影卫。这一刀用上了新功法的刚猛之力,刀风竟将漫天飞雪都劈开一道缺口。
那影卫显然没料到他伤势未愈还能有如此威力,仓促间举刀格挡。“铛”的一声脆响,影卫的弯刀被震得脱手而飞,人也被震得后退三步,嘴角溢出鲜血。
其他四个影卫见状,立刻分左右包抄过来,弯刀的寒光在风雪里织成一张毒网。易阙不敢怠慢,脚下“踏雪无痕”展开,身形如鬼魅般在雪地里穿梭,朴刀时而刚猛如猛虎,时而柔韧如流水,将苏曼陀罗护得密不透风。
“风雷——”易阙瞅准一个空档,正想和苏曼陀罗合力打出秘术,却见一个影卫突然舍弃他,弯刀直刺岩壁后的苏曼陀罗!
“卑鄙!”易阙怒吼一声,回身格挡,却被另一个影卫抓住破绽,弯刀划破了他的左臂。伤口瞬间传来一阵麻痒,接着是钻心的疼痛,显然中毒了。
“阿阙!”苏曼陀罗急得眼都红了,不顾伤势,软剑如白蛇出洞,死死缠住那个伤了易阙的影卫。她的剑法本就灵动,此刻带着一股拼命的狠劲,竟一时逼得对方手忙脚乱。
易阙忍着手臂的剧痛,运转内力压制毒素,朴刀舞得更快。他知道不能再拖,这些影卫配合默契,久战必败。他瞅准机会,突然卖了个破绽,故意让左边的影卫弯刀近身,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对方的手腕,右手朴刀顺势抹向他的脖颈。
“噗嗤”一声,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像绽开一朵凄厉的红梅。
就在这时,剩下的三个影卫突然变换阵型,呈品字形围住易阙,弯刀同时指向他的要害。他们的眼神冰冷,竟像是没看到同伴的死,一心只想取他性命。
“找死!”易阙体内的新功法全力运转,纯阳与阴柔之力交融,朴刀上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芒,金芒中又有一丝血红。他猛地一刀劈向阵眼,同时喊道:“曼陀罗,就是现在!”
苏曼陀罗知道他是想掩护自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转身冲进风雪里。她没有往左边跑,而是朝着右边的悬崖跑去——那里地势险要,或许能为易阙争取些时间。
“想跑?”一个影卫发现了她,立刻追了上去。
“你的对手是我!”易阙一刀逼退另外两人,纵身追上那个影卫,朴刀后发先至,劈在他的后心。
解决掉第四个影卫,易阙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左臂的毒素顺着血液蔓延,半边身子都开始发麻,眼前阵阵发黑。最后一个影卫抓住机会,弯刀带着毒风刺向他的胸口。
易阙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受了这一刀。剧痛传来的同时,他也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朴刀送进了影卫的小腹。
影卫倒在雪地里,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易阙也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左臂的伤口和胸口的刀伤同时流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曼陀罗……”他喃喃着,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易阙在一阵刺骨的寒冷中醒来。风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雪地上,亮得晃眼。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胸口的刀伤被包扎好了,左臂的毒素也被压制住了,伤口上敷着一种带着清香的药膏。
“你醒了?”苏曼陀罗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浓的疲惫,却透着欣喜。
易阙转头看去,只见她坐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正往火堆里添柴。火堆不大,却烧得很旺,旁边还放着两只烤熟的野兔。
“你没走?”易阙又惊又喜,挣扎着爬过去,“你的伤……”
“好多了。”苏曼陀罗笑了笑,递给他一只烤野兔,“我在附近找到了些解毒的草药,敷上后好多了。倒是你,流了那么多血,吓死我了。”
易阙接过野兔,咬了一大口,肉香混合着草药的清香在嘴里弥漫开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他嬉皮笑脸地说,眼底却有些发热,“你怎么没跑?要是影卫还有同伙……”
“我在悬崖边找到了个山洞,藏在里面看着你呢。”苏曼陀罗白了他一眼,“那些影卫确实没同伙,我等了半天,见没动静才敢出来救你。”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阿阙,以后别再这样拼命了,我不想……”
“不想什么?不想守寡?”易阙打断她,故意逗她,却被她用雪团砸了一脸。
“胡说八道!”苏曼陀罗脸通红,转身去添柴,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易阙笑着擦掉脸上的雪,心里暖烘烘的。他看着跳动的火苗,又看了看苏曼陀罗的背影,突然觉得,就算前路有再多凶险,只要身边有她,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对了,”易阙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张黑风寨山匪留下的纸条,“你看这个‘李’,除了李头儿,会不会还有别人?”
苏曼陀罗接过纸条看了看,眉头微皱:“不好说。昆仑山脉一带势力复杂,除了天道盟和六扇门,还有些隐世的门派,比如擅长机关术的‘天机阁’,还有……”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还有密宗的叛徒,当年被逐出宗门后,就躲进了昆仑山。”
易阙心里一动:“你是说,可能是王潇?”
“有可能。”苏曼陀罗点头,“王潇对密宗的事了如指掌,肯定也知道冰宫和舍利的事。他要是和黑风寨的人勾结,也不是不可能。”
易阙将纸条重新揣好,咬了口野兔:“管他是谁,敢挡小爷的路,就一并收拾了!等养好了伤,咱们继续往昆仑主峰走,我总觉得,李头儿和殷千柔,肯定也在往那边去。”
苏曼陀罗点头,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焰跳动着,映在两人脸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昆仑主峰在月光下巍峨耸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等待着他们揭开它的秘密。
而易阙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时候,苏曼陀罗曾悄悄拿出阴阳玉佩,两枚玉佩在月光下相触,竟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地图,地图的终点,正是昆仑主峰深处的那座冰封宫殿。只是那时她心急着救他,没来得及细看,只记住了大致的方向。
风雪过后,天渐渐亮了。易阙和苏曼陀罗收拾好东西,继续往昆仑主峰走去。两人的脚步比之前更加坚定,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们都会一起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