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篷里弥漫着兽皮的膻气与草药的清香,易阙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地铺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帐外传来青媚与赤月木阿姐们的笑语,偶尔夹杂着小蝶被逗乐的轻嗔——女人间的友谊总像草原上的野火,不知何时就烧得旺盛,明明几个时辰前还素不相识,此刻却能凑在一起聊胭脂水粉、部落趣闻,连赤蟒獠牙的保养方法都讨论得热火朝天。
“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易阙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青媚心思缜密,小蝶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差,让她们混在女眷堆里打探消息,远比自己这张“络腮胡脸”去套话要方便得多。
说不定就能听到些关于圣湖、关于远古巫族,甚至关于神异骨头的蛛丝马迹。
易阙深吸一口气,丹田内的混元一气金刚不坏童子功缓缓流转,金色的真气顺着经脉游走,像温水漫过河床。
昨夜诛杀赤蟒的疲惫、一路疾驰的劳顿,都在这股暖流中渐渐消散。
指尖的气血跳动得愈发有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距离炼神返虚后期只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再找到一块神异骨头,吸收那淡青色的苍茫之气,必然能一举突破。
“实力才是硬道理啊。”易阙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眼神深邃。
从长安一路北行,一路经历各种风险,从被追杀的丧家之犬到如今能与草原部落并肩作战,靠的从来不是运气。
只有拳头够硬,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里站稳脚跟,才能护得住身边的人,才能顺利营救苏曼陀罗。
帐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熟悉的沉重,易阙睁开眼,眸中神光一闪而逝,内敛得如同藏在鞘中的刀。
“易兄弟,醒着呐?”赤月木掀开帐帘,阳光顺着缝隙涌进来,在他黝黑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庆祝活动马上开始了,二叔祖和三叔祖让咱们过去。对了,这次还有其他客人,也一起来了。”
“哦?其他客人?”易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是你们草原其他部落的,还是……像我们一样从远方来的?”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在腰间的刀柄上轻轻摩挲——能让赤蛟部落特意提及的客人,绝不会简单。
赤月木摸了摸后脑勺,眉头微蹙:“不清楚,是萨满巫祝那边请来的,具体来路我也不知道。不过听族里人说,不是草原部落的,估摸着和你们一样,是远方来的吧。”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易兄弟,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外传。”
易阙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信得过我,我自然不会乱嚼舌根。要是事关重大,我不听便是。”
“也不算什么机密,就是我们赤蛟部落的内情。”赤月木左右看了看,确认帐外没人,才凑到易阙耳边,“我们部落分三大势力:族长一脉掌部落大权,萨满巫祝掌祭祀和传承,剩下的就是族老们组成的刑法堂,管规矩刑罚。平时还好,一致对外,可部落太大了,利益分配不均的时候,难免有争执,不过都是自家人,吵归吵,不至于动手。”
易阙恍然大悟,难怪刚进部落时就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原来是有派系之分。
他拍了拍赤月木的肩膀,笑道:“这算什么?比起大雍神朝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你们这已经算是清流了。那边的人为了个官职,亲兄弟都能背后捅刀子,可比你们这‘争执’狠多了。”
赤月木咋舌:“真的假的?那还是草原好,谁拳头硬谁说了算,痛快!”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问去海峡的路,我认识的人里没人去过,不过二叔祖和三叔祖年轻时走南闯北过,等下我帮你问问?”
“那可太感谢了!”易阙眼睛一亮,这消息对他来说比什么赏赐都重要,“要是能知道大概路程和沿途险地,我们也能少走冤枉路。”
“谢啥,都是兄弟!”赤月木咧嘴一笑,拍了拍易阙的胳膊,“走,再晚就赶不上开场了。你那两位女伴,我阿姐已经带去主帐那边了,女眷有自己的圈子,咱们就别凑过去了,省得被训斥一顿,唉……。”
“是催婚?”易阙挑眉,上下打量着赤月木,“看你这模样,怕是被家里催得紧吧?”
赤月木脸一红,挠着头嘿嘿笑:“你咋知道?我阿姐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隔壁部落的谁谁都生第三个娃了,气得我想躲进沼泽地。”
易阙被他逗乐了:“这你就不懂了吧?不管是其他地方还是草原,只要到了年纪,都逃不过‘催婚’这关。繁衍生息嘛,天经地义。”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赤月木一脸苦相,心里乐开了花——总算有件事是这草原汉子也搞不定的。
两人说说笑笑往主帐走,路过赤红湖泊时,易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湖水红得像融化的朱砂,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有无数火焰在跳动。他体内的真气又开始躁动,那股来自湖底的炙热气息越来越清晰,带着苍茫古老的韵味,让他心跳加速。
“这湖叫赤蛟湖,是我们的圣湖。”赤月木见他看得入神,解释道,“老人们说,湖里埋着远古时候一位本族大巫和他的坐骑赤蛟,他们的血染红了湖水,所以才这么红。我们部落能有今天,全靠这湖的滋养。”
易阙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大巫!赤蛟!这两个词和神异骨头的线索几乎是绑在一起的!他强压下立刻跳进湖里一探究竟的冲动,表面不动声色:“难怪这湖水看着就不一般,原来是有大来历。”
说话间,已经到了主帐前。这是一座巨大的穹顶帐篷,用赤红兽皮缝制,上面绣着盘旋的赤蛟图腾,帐篷中央开了个圆形孔洞,此刻正有浓烟从里面飘出,夹杂着烤肉的香气。
帐篷下铺着厚厚的兽皮,围着中央的巨型篝火摆了数十张案几,案上摆满了烤得金黄的兽肉、装满马奶酒的兽骨碗,粗犷中透着豪迈。
赤蛟部落的族人已经来了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看到易阙和赤月木,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易阙的目光却被帐篷最前方的几排案几吸引——那里坐着的显然是部落的核心人物,分成三个明显的阵营:左边是以一位高大威严的中年男人为首,想必就是赤蛟部落族长;右边是五个穿着兽皮长袍、头戴羽毛冠的老者,应该是萨满巫祝;中间则坐着八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赤月木的二叔祖和三叔祖也在其中,而他们隐隐以一位干瘦的老者为中心。
那干瘦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兽皮,皮肤黝黑,脸上布满皱纹,看着像个普通的草原老牧民。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易阙时,易阙浑身的汗毛瞬间炸开,仿佛被一头蛰伏的远古凶兽盯上,灵魂都在颤抖。
丹田内的真气疯狂运转,混元一气金刚不坏童子功自动催发到极致,皮肤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才勉强抵挡住那股无形的威压。
“这老头……”易阙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股气势比义父全盛时期还要恐怖太多(义父李擎天如今可是炼神返虚大圆满),甚至隐隐逼近大雍皇帝赵无名,只是少了那份合道期强者特有的“与天地共鸣”的韵味。
易阙飞快地判断:“应该是半步大巫境界,气血已经圆满,就差凝练巫神图腾了。这种级别的存在,就算我动用‘五虎断魂斩’和义爷爷留下的刀气,怕是也只能勉强保命。”
“易兄弟,别看了,那是大族老,最是严厉,谁都敢罚,连族长都得让他三分。”赤月木压低声音提醒,拉了拉易阙的袖子,“咱们坐后面点,别惹他注意。”
易阙点点头,收回目光,心里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赤蛟部落真是藏龙卧虎,光是这主帐里坐着的,就有不下十位相当于炼神返虚后期的强者,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在大雍掀起风浪。他暗自庆幸自己一直维持着易容,不然以他“易阙”的身份,怕是刚进部落就被拿下了。
两人在第三排案几前坐下,刚端起马奶酒,就见赤蛟部落族长站起身。这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身高近两米,肩宽背厚,穿着赤红蟒纹长袍,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刀疤,不怒自威。
“今日,我赤蛟部落双喜临门!”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帐篷里回荡,“一来,赤月木小队诛杀凶兽赤蟒,为部落添宝;二来,远方贵客临门,为我部落增辉!”他抬手一挥,中央的篝火“轰”地一声暴涨数丈,火焰直冲帐篷顶端的孔洞,照亮了整片赤蛟湖,“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周围的赤蛟部落族人齐声欢呼,声音震得帐篷都在发抖。
族长赤血红举起兽骨碗,一饮而尽,碗底朝天。众人纷纷效仿,一时间,酒液入喉的咕咚声、碗盏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赤月木的二叔祖站起身,手里捧着那个装着赤蟒蛇胆的寒玉盒。他走到篝火旁,打开盒子,那颗足有两个拳头大的蛇胆在火光下泛着赤红的光泽,还在微微跳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诸位请看!”二叔祖的声音洪亮,“这是赤月木小队猎杀的赤蟒的蛇胆,年份近两百年!赤蟒五百年化蛟,这等年份的蛇胆,已是难得的宝物!今日,我将它献给族长,为我赤蛟部落壮威!”
众人纷纷惊叹,目光落在蛇胆上,充满了敬畏和贪婪。赤血红接过寒玉盒,开怀大笑:“好!赤月木小队有功,赏气血丹三枚、牛羊五十头!特许入圣湖沐浴三日,明日午时开始!”
“谢族长!”赤月木和几个同来的战士连忙起身行礼,脸上满是激动——圣湖沐浴可是部落里极大的荣耀,不仅能滋养气血,还能洗涤杂质,对修行大有裨益。
赤血红的目光转向易阙,朗声道:“这位大雍来的易兄弟,听说你在诛杀赤蟒时居功至伟,我赤蛟部落从不亏待朋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易阙心里一动,机会来了!他站起身,对着赤血红拱手,语气谦逊:“族长客气了,我不过是恰逢其会,不敢居功。要说心愿,倒是想沾沾圣湖的灵气,若是能和赤月木兄弟一样,入湖沐浴几日,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赏赐,牛羊我们带不走,不如就转赠给赤月木兄弟,也算借花献佛。”
他故意说得坦荡,既表明了想入湖的意愿,又显得不贪功,还卖了赤月木一个人情,可谓一举三得。
赤血红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正想开口答应,一道愤怒的声音突然从萨满巫祝那边传来:“好一个易惊天,真的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今日,我玄难就送你归西!”
易阙猛地转头,只见萨满巫祝身后的三个黑衣人里,一人扯下了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正是在铁关郡古战场被他偷袭、差点身死的密宗血云菩萨一脉长老,玄难!
另外两人也扯下了黑布,一个是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正是雪云菩萨的子嗣,那个被他戏称为“小白脸”的家伙;另一个是穿着红裙的娇媚少妇,身材火爆,红唇诱人,眉眼间带着股邪气,易阙却不认识。
“哟,这不是玄难大师吗?”易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却带着刺骨的嘲讽,“上次在铁关郡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这次带了帮手,就敢来寻仇了?”他看向那白衣公子,扬了扬下巴,“小白脸,你家那位雪云菩萨的元神恢复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义爷爷再赏她一刀,帮她‘彻底解脱’?”
白衣公子脸色一沉,手中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语气冰冷:“易施主嘴上积点德,免得等下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易阙大笑,猛地一拍腰间的铁血神虎惊天刀,刀鞘中的长刀发出一声嗡鸣,带着凛冽的杀意,“就凭你们三个?是想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小爷我都接了!”
玄难被他的嚣张激怒,浑身气血暴涨,身上的疤痕都变得赤红:“狂妄!上次偷袭老子让你侥幸逃脱,这次定要将你挫骨扬灰,祭奠我血云一脉的亡魂!”
赤血红皱起眉头,站起身道:“诸位都是我赤蛟部落的贵客,何必动刀动枪?有什么恩怨,不如坐下来好好说,我赤蛟部落愿做和事佬。”
“族长不必费心!”易阙和玄难异口同声,显然都没打算善了。
易阙看向赤血红,抱拳道:“族长,实不相瞒,我与这几位有血海深仇,今日既然遇上了,就没道理再放过。不如借贵宝地一用,我们分个生死,也算是给族长添点乐子。”
玄难也道:“若是族长不便,我们可以去部落外解决,绝不弄脏这里的地。”
赤血红沉吟片刻,目光在双方身上转了一圈。他能看出易阙和玄难都身怀绝技,这一战必然精彩,若是能借此机会展现赤蛟部落的实力(关键时刻出手救下双方),既能卖双方人情,又能彰显部落威严,何乐而不为?
“好!”赤血红朗声道,“就在这赤蛟湖畔,点到即止,若是有性命之忧,我赤蛟部落自会出手!你们看如何?”
“可以!”易阙拔出铁血神虎惊天刀,刀身血色纹路亮起,带着滔天的杀意,“既然如此,就别浪费时间了,谁先来送死?”
双方大战,就这么冤家路窄的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