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沿着一条废弃的县道蹒跚前行,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双腿沉重得不听使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嘶哑的杂音。
林雨晴提供的能量稳定剂像是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他生命体征的悬崖式跌落,但距离“恢复”还差得太远。
体内那源自光之本源的亏空,绝非普通药物可以填补。
它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试图涌入的能量,包括他自身孱弱的生命活力。
“光蚀”带来的内部刺痛感虽然减弱,却并未消失,如同细小的电弧偶尔在神经末梢跳跃,提醒着他身体的脆弱状态。
按照林雨晴的建议,他需要绝对静养,寻找光照充足之地。
但此刻,他连维持清醒都感到费力,更别提进行有效的光能汲取。
阳光照在他身上,带来的只有物理层面的灼热,却难以引动体内那潭死水般的光之力产生丝毫涟漪。
他能感觉到,光之本源似乎也因过度透支而陷入了某种沉寂的自我保护状态,对外界的能量刺激反应极其迟钝。
背包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不仅仅是物资的重量,更是一种心理上的负担。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看似便利的“光化携带”能力,其根基完全建立在自身光之力充盈的前提下。
一旦本源枯竭,连背负一个普通行囊都成了考验。
他找到一处公路旁早已荒废的养路工班房,砖墙斑驳,门窗俱毁,但至少能提供一片阴凉,隔绝外界大部分视线。
他几乎是瘫倒在角落里积满灰尘的水泥台上,连清理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汗水浸湿了刚刚换上的干燥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带来粘腻的不适感。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双眼,尝试按照林雨晴指南中提到的方式进行深度冥想,引导体内残余的光能。
意识沉入体内,曾经璀璨的能量脉络如今如同干涸的河床,只有零星几处还在极其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集中意志,试图引导这些残存的光点沿着熟悉的路径循环,但过程艰涩无比,每前进一丝都带来精神上的巨大疲惫和身体更深处的隐痛。
这不仅仅是能量耗尽,更像是对生命本源的某种创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浅层次的昏睡,他被一阵尖锐的、源自体内光之本源的微弱悸动惊醒。
那并非能量恢复的迹象,而是一种……预警。
一种极其微弱,但带着强烈不安的震颤,仿佛沉睡的巨兽被远方的同类惊醒时发出的低吼。
这感觉与之前接收到利维坦或幻影能量波动时截然不同,更加深沉,更加隐晦,仿佛源自大地深处。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虚弱和警觉而微微收缩。
几乎是同时,被他放在手边、处于静默状态的加密通讯器,屏幕突兀地亮起了刺目的红色光芒,并发出了低沉却持续的震动——最高优先级警报!
心脏猛地一沉,一种“果然如此”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品味刚刚那一丝冥想带来的微弱宁静,新的危机便已如影随形。
他费力地拿起通讯器,指纹验证解锁。屏幕上没有多余的画面,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与一个不断闪烁的坐标点:
【警报:UG-08 “地煞” 确认苏醒。
位置:北纬xx°xx′,东经xx°xx′,塔克拉玛干边缘区域。
能量读数:持续攀升,已引发局部六级以上地震及地质结构变动。
威胁等级:最高。】
信息简洁到残酷。
“地煞……”风萧低声重复着这个代号,光是名字就带着一股厚重而压抑的气息。
与海洋的狂暴、城市的诡谲不同,这次是来自大地的怒火。
他尝试调动体内那可怜巴巴的一丝光之力,想要感知更详细的情况,但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更加强烈的眩晕和脏腑的抽痛。
他现在状态糟糕到连最基本的能量感知都难以维持。
就在这时,通讯器再次震动,收到了林雨晴同步发来的数据包。
依旧是那份高效的、不带感情色彩的风格。
“目标UG-08 ‘地煞’ 初步分析报告(基于卫星遥感及地震波数据):
类型: 大型钻地\/地质变动类怪兽。
能量特征: 与地脉能量高度融合,活动伴随高强度地磁异常与引力波动。能量性质偏向‘厚重’、‘凝聚’,与‘利维坦’的‘腐蚀’、‘扩散’性截然不同。
行为模式推测: 擅长利用地下复杂环境进行潜伏、突袭。能主动引发地震、地裂、流沙等地质灾害,攻击方式可能包括物理撞击、能量喷射(大概率与地热或岩石相关)、以及环境操控。
潜在弱点分析: 暂无明确能量节点数据。其与地脉的连接可能是关键,但强行切断连接可能导致不可控的大范围地质灾难。需在战斗中观察其能量汇聚点。
作战环境评估: 极度不利。戈壁环境视野开阔但地下结构复杂,流沙、塌陷风险极高。‘地煞’拥有绝对的主场优势,常规移动与感知手段将严重受限。
建议: 避免长时间地面作战。优先确保自身机动性,尝试将其逼出地表或限制其活动范围。警告:以你当前状态,在该环境下与‘地煞’交战,风险系数极高。”
报告的末尾,依旧是那句冰冷的附言:“优先确保生存。”
风萧默默关闭了报告,目光落在“风险系数极高”那几个字上,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他何尝不知道风险极高?
几乎在林雨晴报告抵达的下一秒,高泰的信息也挤了进来。
这次不是乱七八糟的压缩包,而是一段急促的语音留言。
点开之后,是高泰明显压抑着焦急的声音:
“风子!西北那边出大事了!地动山摇的!我刚从几个地质爱好者的群里看到消息,说是塔克拉玛干边上震得厉害,还出现了巨大的地裂!网上已经有模糊的视频了,妈的,看着就吓人!那边人烟稀少,但也不是完全没人啊!而且这动静太大了!”
语音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浓浓的担忧:
“你……你刚打完海里那头,撑不撑得住啊?我这边再帮你多盯着点,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你千万小心!那鬼地方可不是海里,也不是城市,听说进去就容易迷路,流沙能吃人的!”
不同的风格,同样的关切。林雨晴用数据揭示危机,高泰用声音传递紧迫。
风萧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的浊气和虚弱感一并排出,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用手背擦去咳出的生理性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尽管这坚定背后是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没有回复任何信息。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需要休息,但理智和责任却驱使着他必须立刻行动。
西北,塔克拉玛干边缘……那意味着他需要横跨几乎整个国土,前往一个环境极端恶劣的战场。
以他现在的状态,进行如此长距离的高速飞行,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消耗和冒险。
但他没有时间慢慢恢复了。
他走出废弃的工班房,重新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下。
他抬头望向西北方向的天空,那里澄澈如洗,但他仿佛能透过这无尽的蓝天,感受到那片土地之下正在酝酿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地煞……”他再次默念这个名字,体内那微弱的光之本源似乎也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属性截然不同的挑战,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沉重感的共鸣。
他不再犹豫。
尽管步伐依旧虚浮,但他还是坚定地走向公路旁一片开阔的荒地。
站定,闭眼。
意识沉入那片干涸的能量荒原,用顽强的意志力,强行撬动那沉寂的光之本源。
过程比之前任何一次变身都要痛苦和艰难。
如同在凝固的水泥中挖掘,每一丝光能的调动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撕裂感。
皮肤下的光斑再次不受控制地亮起,这一次不再是乱窜,而是如同濒临破碎的瓷器表面出现的裂纹,散发出不稳定的光芒。
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的衣物。
“呃……啊——!”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
璀璨的银色光芒终于冲破了身体的束缚,骤然爆发,将他的身形吞没。
光芒中,巨人的轮廓再次显现。
但这一次,这轮廓显得有些……不稳。银色的身躯不再像以往那样凝实璀璨,反而带着一种微妙的透明感,仿佛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胸口的能量核心,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不再是明亮的湛蓝色,而是一种疲惫的、带着灰调的蓝色,甚至连闪烁都显得有气无力。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略显虚幻的手掌,心中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没有片刻耽搁,他双腿微屈,庞大的身躯在略显扭曲的光芒包裹中轰然升空,化作一道相较于全盛时期黯淡了数倍、轨迹甚至有些飘忽的银色流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冲破云层,朝着西北方向,朝着那片未知而危险的戈壁战场,义无反顾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