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两日的疾行,阿云骑着赤焰驹的蹄铁叩击在雁门郡的古道上,溅起的碎石惊飞了枯草丛中的飞鸟。
阿云看着身前的吕布背影,吕布突然勒缰抬手,八百飞骑如潮水般骤停在坡顶。
吕布眯眼望着下方残破的凉城县城墙,夕照里歪斜的戍楼像老人脱落的牙齿。
吕布低声说道:又回到这鸟地方。他啐出口中的沙尘,玄铁护腕在落日下泛着共光。
阿云策马贴近时,发现他目光正掠过城墙某处新鲜修补的痕迹——那是半月前飞骑在这时用撞木砸出的缺口。
入城的马蹄声惊得野犬狂吠。吕布甩镫下马,战靴直接踩过县衙门槛崩落的碎石说道:这个凉城县还是这么荒凉,然后吕布对着飞骑说道:还是老规矩——征用粮仓东侧廨舍。
亲卫抬着的酒坛在暮色中磕碰作响,有白发乡老颤巍巍捧来籍册,被吕布用戟杆轻轻拨开对着亲卫说道:我们休整一下自己备足草料即可,莫要讨扰百姓。
阿云正仰头望着戍楼檐角悬着的铜铃——那上面还嵌着半片鲜卑人的箭镞。
忽觉肩头微沉,吕布把的玄氅褪下给到阿云说道:晚上天冷注意保暖,去廨舍煮茶。他说话时仍盯着地图,指尖却精准点向西南角,说道:那口井的水甜。
夜深时县衙廨舍飘起茶香,吕布赤膊坐在井栏上磨着方天画戟,火星跳进暗处惊起偷食的老鼠。
阿云捧着陶碗走来,忽然用脚尖拨开草屑——青石板上赫然留着多日前阿云的赤焰驹蹄铁踏出的新月形印记。
阿云低声说道:将军...她将蜜调的茶汤递去,这县名实在不祥。
吕布仰颈饮尽时喉结滚动,忽然将空碗掷向夜空说道:凉城县?待开春老子给它改个名——碗碎声里吕布大笑着说道:叫燎原!就作为以后前往强阴城沿途补给点
更夫梆子响过三巡时,有亲卫见主将独自立在残破的谯楼上。
吕布掌心托着那枚取自铜铃的匈奴箭镞,忽然发力捏得铁屑簌簌而下。
夜风送来阿云在廨舍哼唱的草原谣曲,他返身下楼时,战靴踏碎的月光像撒了一地破碎的冰。
县衙廨舍的柴火噼啪炸开火星,将阿云抱膝而坐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吕布踩着院中枯枣枝走来,吱呀声惊得她骤然抬头,眼底还留着跳动的火光。
吕布拿着东西走来说道:拿着。一卷厚重的狼皮褥子突然落在她脚边,扬起陈年血垢与草屑混杂的气味。
羊毛毡随后覆上来,像片突然降落的雪原盖住她冰凉的靴尖。
吕布说话时并不看她,只盯着梁柱某道刀痕说道:偏房有灶灰味,你就睡这吧。
他转身时玄氅带翻了一只空陶罐,滚动的声响里混进句模糊的补充说道:明日卯时埋锅。
铠甲铿锵声渐远时,阿云指尖陷进狼皮褥子——那皮毛最厚实的部位还留着箭孔修补的皮绳,分明是主帅惯用的那张。
她忽然将脸埋进羊毛毡,嗅到经年浸染的雪松与铁锈气里,竟混着丝新鲜的蜂蜜甜香。
远处偏房传来甲胄卸落的沉重声响,接着是井台打水的哗啦声。
阿云突然对着火堆轻笑出声,用匈奴语喃喃自语道:说什么灶灰味...分明是把自己窝让出来了。
阿云指尖陷进狼皮褥子粗硬的毛发里,那上面还带着主人身体的余温。
她将羊毛毡拉到鼻尖,一股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雪松的凛冽混着铁锈的腥涩,底层却翻涌着汗液蒸腾后的咸暖,就像被吕布的玄氅整个裹住般令人窒息。
这人...她突然把发烫的脸埋进毡子,绒毛搔得睫毛轻颤。
黑暗中气息愈发清晰自言自语道:铠甲摩擦留下的铜腥、掌心常年握戟磨出的老茧味,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血气——想必是日前颈侧擦伤时渗出的。
远处偏房传来铠甲卸落的铿响,她触电般松开毡子,又忍不住凑近细嗅。
这次竟辨出缕极微妙的甜香,像是蜂蜜混着马奶酒擦过剑鞘的痕迹。
原来白日里偷偷...她痴痴笑起来,忽然用匈奴语低声哼起草原的催婚小调。
月光移过窗棂时,她整个人蜷进羊毛毡里,发梢与吕布昨夜压出的褶皱缠在一起。
指节无意识抠着狼皮上某处特别深刻的齿印——那或许是战场撕咬的证明,此刻却成了烫贴她腰窝的暖源。
谯楼传来两更梆声,她忽然拥着毡子翻身,对着梁柱轻笑着说道:连褥子都让出来...还说不是...
余音消散在渐重的呼吸里,唯有露在毡子外的一截手腕越来越红,像浸了胭脂的白玉。
夜风穿过破窗撩动她发梢时,那件羊毛毡被仔细铺开在火堆旁最暖和的位置。
而一墙之隔的偏房里,吕布则是仰卧在狼皮褥子上,粗硬的毛刺搔着他后颈。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像一柄冷冽的银剑,正正插在胸甲卸落后露出的中衣上。
他盯着那方被椽木框住的夜空,几颗星子忽明忽暗,恍若女儿蓝绮玩耍时抛撒的琉璃珠。
夫人此刻该在训诫蓝绮了...他翻身的动作带起草屑纷飞,玄铁护腕磕在铺地青砖上发出闷响,那丫头定又偷穿鎏金战靴在院中跑马。
指尖无意识描摹着狼皮上深刻的箭痕发呆。
夜风从破窗卷入,携来井台边战马咀嚼夜草的声响。
他扯过羊毛毡盖住腿甲,皮革与铁锈的气息里,忽然辨出一丝五原家中常用的柏木熏香。
那是临行前夜,严氏默默将他所有征衣都熏过三遍的痕迹。
文实在五原郡前套平原垦荒应该也接近尾声了吧...
他对着北极星眯起眼,仿佛能看见那文质彬彬的人在田埂上吼骂怠工农夫的场面,全部开垦出来的荒地明年定能多产出不少粟米,该用新粮酿些甜酒给蓝绮解馋。
晨光刚染白凉城县衙偏房的飞檐,吕布醒来看着天色起身穿好甲胄来到衙门院中和往常一样打一趟拳来舒展筋骨,吕布已在院中打完整套拳法。
最后一式收势时,吕布来到井边打水洗了把脸,然后他又朝井台泼去整桶冷水,水花惊醒了蜷在马厄旁打盹的战马。
接过伙夫递来的陶碗,他三两口吞尽粟粥,又抓过块肉干叼在齿间,含糊说道:再给备份甜点的。
他端着第二份早食走到廨舍门前,靴尖踢了下门框说道:吃食给你放槛上了。
声音粗得像磨刀石擦过戟刃,卯时三刻动身。转身时玄氅扫过门板,震得檐角灰絮簌簌落下。
阿云揉着眼推门时,正见朝阳照亮门槛上的陶碗——粟粥凝着层奶皮,肉干特意切成细条,奶酪块上还浇着琥珀色的蜂蜜。
她蹲下身洗漱时,发现井台边的青石被泼得湿漉漉的,分明有人刚在此洗漱完了。
待她抱着叠整齐的狼皮褥子找到吕布时,吕布正在校准马鞍辔头。
玄铁甲胄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却突然用戟杆挑走她发梢沾的草屑冷冷的说道:谢什么。
接过褥子时动作快得像抢夺战利品,破毡子罢了。
忽然从鞍袋抽出一条真正的狐皮褥子扔过来,这个抵寒——前些时日剿鲜卑人部落得的。
吕布翻身上马时长戟划破空气说道:收拾妥当就出发。
阿云的赤焰驹不耐烦地刨着前蹄,扬起尘土模糊了阿云怔怔抱着狐褥的身影。
吕布猛扯缰绳,龙象马急停下来,阿云的赤焰驹紧跟着吕布的龙象马,阿云看到吕布的龙象马碗口大的蹄铁在晨光中闪出寒芒。
吕布反手抽出鞍边双刃戟,戟尖小枝刮起尖啸的旋风说道:所有飞骑——!
八百铁骑同时捶击胸甲,玄铁碰撞声如冰河迸裂大声喊道:战马喷出的白气瞬间凝成一片寒雾,所有缰绳在同一刹那绷紧。
目标原阳故城!方天画戟的戟杆劈开空气指向东北方,吕布喉间滚出狼嚎般的吼声。
明日申时最后一个到的人——戟刃突然削断道旁枯树梢,给全军刷夜壶!
吕布说完骑着龙象马疾驰而去,阿云的赤焰驹也如离弦之箭射出,阿云看着吕布的玄氅在他身后拉成直线。
八百匹战马同时启动的轰鸣震得地面微颤,鞍辔间的铜铃疯狂作响,竟压过了呼啸的北风。
吕布纵马冲上坡顶忽地回身,长戟在空中划出银弧。
八百铁骑如潮水般分作三股,左右翼如雁翅展开,中军大旗始终突前丈余——恰是他戟尖所向之处。
吕布大吼一声说道:加速!吼声被风撕成碎片,所有骑手同时俯身贴鞍。
马蹄卷起的雪沫如白龙追着队伍奔腾,铠甲反射的冷光连成一道流动的金属洪流。
当最后一名骑手掠过界碑时,吕布戟尖挑起的红缨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团燃烧的火焰引领着钢铁洪流碾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