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马河畔的烽火,终究是点燃了。
王五派出的斥候拼死传回最后的消息:那支千人的清军骑兵,在扫荡完拒马河西岸几个侥幸未受兵灾的村庄后,其游骑的触角,终于探向了磁州方向。一支约五十人的清军精锐骑兵,沿着官道南下,一路烧杀,已抵近磁州北境约八十里的石门寨。
消息传来,磁州都督同知衙署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尽管早有准备,但当确认清军兵锋真的指向磁州时,一股无形的压力仍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林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齐聚一堂的将领和文官。王五、陈默、韩承、周青、宋应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但眼神中并无退缩。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林天声音平稳,打破了沉寂,“五十骑前锋,只是试探。鄂硕的主力还在后面观望。这一仗,我们不仅要打,还要打得漂亮,打疼他,让他知道,磁州不是他之前那些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他走到沙盘前,石门寨的地形清晰可见。那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军寨,墙垣低矮破败,但扼守着通往磁州的一条重要官道。
“王五。”
“末将在!”
“你亲率斥候营全部,再调锋锐营一哨(百人)火铳手,携带两门野战炮,即刻出发,前往石门寨!”
众人一愣,去石门寨?那里无险可守,将军为何要分兵?
林天手指点在沙盘上石门寨后方的一片丘陵:“不是让你们守寨。清军骑兵骄横,见我军出动,必想趁我军立足未稳,以骑兵冲阵。你们的任务,是依托这片丘陵,构筑简易防线,示敌以弱,诱其来攻!我要你们用火铳和火炮,给他们来上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王五瞬间明白了林天的意图,这是要利用清军不了解磁州军火器威力的信息差,打一个出其不意的反击!“末将明白!定不负将军所托!”
“陈默。”
“末将在!”
“锋锐营主力,随我移驻北门,随时准备接应王五部,并应对可能出现的清军主力。”
“得令!”
“周青,城内戒备提升至最高,所有可疑人员,先控制起来!韩承,安抚民心,稳定后勤,同时加快向黑山堡转运人员物资,做好最坏打算。”
“是!”
命令下达,磁州这台战争机器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王五率领斥候营和一百名锋锐营火铳手,携带充足的弹药和两门拆解驮运的野战炮,迅速出北门,消失在秋日的原野中。
王五部疾行一日夜,抵达石门寨后方丘陵。他立刻下令构筑防线。没有时间修建坚固工事,士兵们利用地形,挖掘浅壕,堆砌土垒,将两门野战炮架设在视野开阔的侧翼小丘后,用枯草灌木进行了简单伪装。火铳手则三人一组,分散在正面及两翼的缓坡后,严阵以待。
果然,那五十名清军马甲在发现这支“胆大包天”竟敢出城迎战的明军后,并未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些步兵在野外遇到骑兵,无异于待宰的羔羊。为首的清军拨什库(军官)狞笑一声,甚至没有等待后续可能的援军,直接挥舞着弯刀,率领五十骑排成松散的冲击阵型,嚎叫着冲向丘陵上的明军阵地。马蹄声如雷,卷起漫天尘土,气势汹汹。
丘陵上,明军阵地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吹过枯草的簌簌声。
“稳住!没有命令,不许开火!”王五趴在土垒后,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低声传令。火铳手们屏住呼吸,手指搭在扳机上,心脏剧烈跳动,但严格的训练让他们保持着射击姿势。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清军骑兵已经能看清对方阵地上那些“惊慌失措”的士兵面孔,马速提到极致,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八十步!
“火炮!放!”王五猛地挥下令旗。
侧翼小丘后,早已计算好射距的炮手猛地拉动了火绳。
“轰!轰!”
两声沉闷的巨响,两枚三斤重的实心铁球带着凄厉的呼啸,冲出炮口,划过一道低平的弹道,狠狠砸入清军冲锋的队列中!
“嘭!”“咔嚓!”
铁球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一匹马连同背上的骑士被直接砸成两段,另一枚炮弹则在地面弹跳着,连续撞翻了三名骑兵,残肢断臂和内脏四处飞溅!突如其来的打击和恐怖的杀伤效果,让清军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队形瞬间混乱。
“第一排!放!”
几乎在火炮轰鸣的同时,王五的下一个命令响起。
“砰!砰!砰!砰!”
近百支燧发枪几乎同时喷吐出火焰和铅弹,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了前沿阵地。如此近的距离,燧发枪的铅弹轻易地穿透了清军骑兵单薄的皮甲,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惨叫着栽落马下。
“第二排!上前!放!”
训练有素的火铳手迅速轮换,第二排枪声紧接着响起!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清军彻底被打懵了。他们从未遇到过火力如此凶猛、射击如此迅速的明军步兵!尤其是那两声炮响和燧发枪连绵不绝的射击,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明军火器“迟缓、低效、易炸膛”的认知。
“撤退!快撤退!”幸存的拨什库魂飞魄散,拔转马头就想跑。
“追击!自由射击!”王五岂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刻下令。
斥候营的士兵们如同猎豹般从阵地中跃出,利用燧发枪的射程优势,对着溃逃的清军背影进行精准的点射。又有几名落在后面的清军被射落马下。
最终,五十名气势汹汹而来的清军马甲,只有不到三十人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去,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和受伤的战马。
当王五带着战果和几名重伤俘虏返回磁州时,城内外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阵斩二十余级真正的东虏骑兵,而自身仅伤亡数人,这无疑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磁州军的士气瞬间高涨到了顶点。
林天亲自查看了缴获的清军装备并参与审问了那几个俘虏。这些鞑子虽然凶悍,但在死亡的威胁下,还是吐露了一些情报:他们属于鄂硕麾下的一个甲喇,此次南下主要是劫掠粮草人口,试探明军虚实。鄂硕主力仍在拒马河一带观望。
“将军,经此一挫,鄂硕还会来吗?”王五兴奋之余,也有些不确定。
“会,但会更谨慎。”林天分析道,“清军骄横,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们也摸不清我们的虚实,尤其是我们的火器。接下来,他们可能会派更多兵力,采取更稳妥的战术,比如围困,或者寻找其他突破口。”
他立刻下令:“将俘虏和首级悬挂北门示众!将战报晓谕全军,鼓舞士气!同时,告诫各部,不得因小胜而骄狂,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斥候营向北侦察范围再扩大三十里,我要时刻掌握鄂硕主力的动向!”
果然,逃回去的清军将遭遇报告给鄂硕后,这位甲喇章京又惊又怒。惊的是这股明军火器之犀利、战术之刁钻远超想象;怒的是自己麾下的精锐竟折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磁州。他下令全军戒备,派出更多探马侦察磁州这边的虚实,同时将情况快马报给主将多尔衮。
一时间,磁州北境的气氛更加紧张。双方斥候在广袤的原野上展开了激烈而残酷的追逐与反追逐,小规模的遭遇战时有发生。磁州军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装备优势,往往能占据上风,但清军骑兵的机动性和个人悍勇也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这仅仅是个开始。鄂硕的主力如同盘旋在天空的秃鹫,虽然暂时被猎人的弓箭惊退,却依旧死死盯着下方的猎物,寻找着下一次扑击的机会。
磁州,迎来了自对抗刘宗敏以来,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