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又过去了十余日。沙丘宫内的“皇帝”依旧“病情反复”,而李斯内心的压力已接近顶点。始皇遗体的保存,即便用尽了太医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也开始出现一些难以完全掩饰的迹象,这让他寝食难安。
就在他几乎要考虑冒险提前宣布噩耗,并强行护送梓宫回咸阳的极端方案时,派往上郡的使者终于带回了消息——**但不是扶苏到来的消息,而是扶苏已接诏,正轻车简从,星夜赶来,目前已过太原郡的消息!**
与此同时,另一路派往咸阳,暗中监控朝局、防备异动的密探也传回情报:咸阳城内一切如常,虽有皇帝久未露面的些许流言,但并未形成大范围的恐慌,冯去疾、王绾等留守重臣各司其职,朝政运转基本平稳。
这两个消息,如同久旱后的甘霖,让李斯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扶苏正在赶来,意味着权力交接的核心人物即将到位;咸阳平稳,意味着最大的后方基地没有出事。
时机到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李斯立刻做出了决断:**即刻启程,返回咸阳!**
他再次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一方面,他命令杨端和做好车队开拔的一切准备,包括对始皇遗体的最终密封处理(置于韫辌车中,伴以大量冰块和防腐香料,伪装成运送特殊贡品的车辆),调整护卫阵容,确保绝对可靠。另一方面,他正式向随行的主要官员宣布:陛下病情稍稳,然不宜久留外地,决定结束巡游,即日启程返回咸阳静养。
这个决定合情合理,并未引起太多怀疑。毕竟,皇帝在行宫病重,返回都城调养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庞大的巡幸车队,在沉寂了将近一个月后,终于再次行动起来。只是,与来时旌旗招展、仪仗煊赫不同,返回的车队笼罩在一片刻意营造的肃穆与低调之中。队伍核心是那辆神秘的、被重兵护卫的“韫辌车”,以及丞相李斯的座驾。所有仪仗简化,乐队无声,官员们的车马也都保持着沉默。
李斯坐在微微摇晃的车厢内,透过车窗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景象。车队行进的速度,被他严格控制在不快不慢的节奏。太快,容易引人猜疑,且对“病重”的皇帝而言不合常理;太慢,则夜长梦多,恐生变故。他需要利用这段路程的时间,一方面等待扶苏前来汇合,另一方面,也要让“皇帝返京”的消息逐步扩散,给咸阳和天下一个缓冲。
沿途郡县官员照例前来迎送,但都被郎卫拦在队伍外围,只能远远行礼,无法靠近“皇帝”车驾。所有接见和问候,依旧由李斯代为处理。他神色凝重,言语简洁,只强调陛下需要静养,不愿见人,让地方官员尽心职守即可。
这种异乎寻常的低调与隔绝,不可避免地加剧了一些人心中的疑虑。但李斯积威之下,无人敢公开质疑。车队就在这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中,缓缓向着咸阳方向行进。
每一天,李斯都会收到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扶苏到了何处,咸阳有何新的动向,沿途是否有可疑人员窥探……他像是一个掌控全局的棋手,根据不断变化的棋局,微调着车队的行进速度和防卫重点。
他尤其关注扶苏的行程。他必须确保扶苏能够安全、隐秘地与车队汇合。他派出了多批心腹,在预定的汇合路线沿途接应、引导,清除任何可能的障碍。
这一路,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李斯深知,赵高虽已被擒,但其经营多年,党羽未必清除干净。六国遗孽、朝中潜在的反对势力,都可能利用这个权力真空期兴风作浪。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他几乎夜不能寐,所有精力都用于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危机。他的面容更加憔悴,但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同暗夜中的鹰隼,警惕地扫视着一切风吹草动。
车队渡过黄河,穿越河东郡,逐渐逼近函谷关。距离咸阳越来越近,气氛也愈发紧张。函谷关是进入关中的咽喉要道,也是最后一道,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关卡。这里,是否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李斯抚摸着怀中那份沉甸甸的、关系着帝国未来的遗诏,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函谷关轮廓,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的考验,或许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