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新朝的“新气象”如同初春的嫩芽,看似生机勃勃,实则根基尚浅,脆弱易折。随着新政的深入推行,那些在最初被《拨乱反正令》的雷霆手段暂时压制下去的阻力,开始以更为隐蔽、却也更为顽固的方式显现出来。
阻力首先来自于**财政的拮据**。减免天下赋税,停罢大型工程,直接导致国家财政收入锐减。虽然始皇帝时期积累了惊人的财富,但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治粟内史郑国多次向李斯呈报,各地官仓的存粮和府库的金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耗。维持庞大的官僚体系、军队开支,以及皇帝偶尔必要的赏赐,都让郑国内史感到捉襟见肘。
“丞相,”郑国面带忧色,“去岁岁入不足往年四成,而各项开支,即便已大力削减,仍浩繁如昔。长此以往,不过三五年,府库便将告罄。届时,莫说边军粮饷,便是百官俸禄,恐也难以为继啊!”
李斯盯着案上的财政简报,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此中艰难?与民休息的政策,本质上是用国家的存量财富来滋养民力,这必然有一个痛苦的阵痛期。“开源节流”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节流”已近乎极致,难道要重新加征赋税?那无异于自毁新政,失去民心。那么,“开源”之路在何方?恢复盐铁专营?提高关市税率?这些都在考虑,但推行起来,同样会触及新的利益群体。
比财政压力更棘手的是**来自官僚体系内部的消极执行**。许多官吏,尤其是那些在旧有体制下如鱼得水者,对新政阳奉阴违。他们不敢公开对抗《拨乱反正令》,却可以在执行细节上做文章,拖延、推诿、曲解政令。
例如,在安置返乡刑徒和民夫时,一些地方官吏故意拖延办理户籍和田亩手续,或是在分配土地时,将贫瘠偏远之地分给他们,导致其生计艰难,甚至被迫再次流亡。在推行屯田政策时,某些郡守将肥沃之地留作己用或分给亲信,而将难以开垦的荒地划给屯田卒,导致屯田效果不彰,怨声载道。
这些行为,往往抓不到确凿的把柄,难以用“违抗诏令”的罪名进行严厉惩处,但其破坏力却不容小觑。它们如同无数细小的沙砾,悄然侵蚀着新政的根基,使得中央的仁政在基层变形走样,皇帝的恩泽无法真正惠及百姓。
此外,还有一股力量在暗中**散播流言,质疑新政**。流言多起源于一些失意的旧勋贵和被触犯利益的宗室之中。他们不敢公开指责皇帝,便将矛头隐隐指向李斯。
“丞相独揽大权,架空陛下,其所行新政,名为恤民,实为收买人心,树立私威!”
“停罢先帝工程,减免赋税,此乃否定先帝功业,是为不忠不孝!”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北有匈奴虎视,内有六国遗孽,府库空虚,武备松弛,大秦危矣!”
这些流言在咸阳的坊间和部分低级官吏中悄然传播,虽然尚未形成气候,但其毒害性极大。它们试图在新帝与丞相之间制造隔阂,将李斯描绘成一个欺君罔上、祸乱朝纲的权臣,将新政描绘成亡国之策。
李斯通过自己的信息网络,对这些阻力心知肚明。他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新政一旦停滞或倒退,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帝国将迅速滑回老路,甚至可能因为反弹而爆发更大的危机。他必须找到办法,打破这僵局,而这需要的,不仅仅是智慧和手腕,更需要皇帝坚定不移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