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寝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扶苏眉宇间那抹因星象而生的阴霾。他将太史令的紧急奏报递给匆匆赶来的李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丞相,你看这……天象示警,凶星犯紫微,太史令与博士皆言乃大不祥之兆。近日又有邹衍迁都之议,言咸阳王气衰微……这接连之事,莫非上天果真有所警示?”
李斯恭敬地接过奏报,仔细阅看上面关于星象的描述,以及太史令和值班博士那谨慎却指向明确的解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惶,只有一种深沉的思索。他没有立刻回答皇帝关于“天意”的疑问,而是反问道:“陛下,此星象,是何时被观测到?由何人首先发现?观测之时,天气如何?周围可有异常?”
这一连串细致入微的问题,让扶苏微微一愣。他并未关注这些细节,只是被那“凶兆”的结论所震撼。“据奏报,是子时三刻,由太史令属下星官**甘棠**首先发现。其时月明星稀,并无云雾。”
李斯点了点头,心中已有计较。他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陛下,臣尝闻,天道远,人道迩。星象之变,幽微难测,纵太史公复生,亦未必能尽解其意。荧惑(火星)运行本有其轨,亮度时有变化,或因距离,或因天宇尘埃,未必皆关人事。”
他先是从理论上降低星象与人事直接对应的必然性,为后续分析铺路。
“然则,”李斯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此事巧合之处,实在太多,不得不令人生疑。阴阳家邹衍,前脚刚抛出‘咸阳王气衰微,当迁都东方以应木德’之论,后脚便有灾星显亮、直指紫微之象出现,时间衔接如此紧密,仿佛……仿佛这星象是专为印证其言而生一般!”
他刻意加重了“专为印证”几个字,引导扶苏思考其中的关联性。
“陛下,”李斯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臣非不信天,然更信事在人为。世间多有方士术士,能制幻术,以惑人眼目。昔年先帝在时,亦有方士以‘仙山楼阁’之幻象欺君。臣斗胆揣测,此次星象异变,是否亦有**人为操纵**之可能?”
“人为?”扶苏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反驳,“观星台乃禁地,星官皆世代传承,谨守职责,岂会……”
“星官或许无辜,”李斯打断道,目光深邃,“但若有人,利用其对星象的敬畏和职责,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制造了这场‘异象’呢?其目的,或许就是为了配合邹衍的迁都之论,借助‘天意’来影响圣听,达成其不可告人之目的!”
这个大胆的假设,让扶苏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人为,那这背后的用心何其险恶!这是将皇帝,将帝国朝政,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丞相是怀疑……邹衍?”扶苏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邹衍或有其论,但未必有此能力与胆量在观星台做手脚。”李斯冷静分析,“臣怀疑,此事背后,或有更深之势力,利用阴阳家之学作为幌子,行此欺天之大不韪!其目标,或许不仅仅是迁都那么简单,搅乱朝纲,动摇国本,亦未可知!”
李斯的话,如同拨云见日,将扶苏从对“天意”的单纯恐惧中拉了出来,转向了对“人事”阴谋的警惕。是啊,如果星象可以人为制造,那么所谓的“示警”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查!”扶苏的脸上恢复了帝王的决断与冷厉,“丞相,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无论涉及何人,无论背景多深,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若果系人为,朕定严惩不贷!”
“臣,领旨!”李斯躬身,眼中寒光一闪。这场借天象惑众的戏码,已然触动了他的逆鳞。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玩弄这欺君罔上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