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 急 的 朝 钟 声 响 彻 整 个 咸 阳 宫 , 沉 闷 而 急 促 , 如 同 敲 击 在 每 一 位 闻 听 者 的 心 头 。 文 武 百 官 无 论 身 在 何 处 , 皆 心 知 有 惊 天 大 事 发 生 , 纷 纷 丢 下 手 头 事 务 , 以 最 快 的 速 度 赶 赴 皇 宫 正 殿 。 不 多 时 , 庄 严 而 肃 穆 的 大 殿 之 中 , 已 是 冠 盖 云 集 , 气 氛 压 抑 得 令 人 喘 不 过 气 。
幼帝端坐在御座之上,虽然努力挺直小小的身躯,维持着天子的威仪,但那微微抿紧的嘴唇和不时瞟向身旁李斯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李斯则肃立于御阶之下,百官之前,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凝重与思虑的光芒。
待百官基本到齐,李斯示意郎官将北地紧急军报的主要内容,当众宣读。当信使那血泪交织的控诉和边境危如累卵的形势,通过郎官清晰而沉重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时,原本就寂静的朝堂,更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不少官员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惧。匈奴大举入侵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了千层浪。
短暂的死寂之后,便是难以抑制的骚动和议论。
“二十万控弦之士?!这…这如何抵挡?”
“云中、九原若失,则河套不保,关中门户洞开啊!”
“冒顿单于亲征,其志不小!来者不善!”
“边军如今…唉,蒙恬将军若在,何至于此!”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部分官员中蔓延,尤其是一些文臣,更是面露忧色,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对战争前景的悲观。
就在这一片混乱与忧虑之中,一个洪亮而略带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陛下!老臣蒙恬,请缨再出征,必破匈奴,卫我疆土,扬我国威!”
众臣循声望去,只见武官队列的最前方,一位须发皆已花白,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老将,大步出列。他并未身着朝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轻便戎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战袍,虽然面容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与风霜的痕迹,但那双虎目之中,却燃烧着炽热的战意与坚定的决心,仿佛一头虽然老迈、却依旧渴望搏击风暴的雄狮。正是因病卸任在家荣养已久的上将军蒙恬!
蒙恬的突然出现和铿锵请战,让整个朝堂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曾经北逐匈奴七百余里,令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老将身上。他的威望,他在北境军中无人能及的影响力,他毕生与匈奴作战的丰富经验,在此刻,仿佛成了一剂强心针,让许多惶惑不安的心,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李斯看着蒙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欣慰,有关切,也有深深的忧虑。他深知蒙恬的身体状况,当年戍守北疆落下的病根,加上年事已高,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此次匈奴来势汹汹,战事必然艰苦卓绝,让蒙恬挂帅,无异于让一位功勋卓着的老将去进行一场极其凶险的搏命之战。于公,他需要蒙恬的威望和能力来稳定军心、指挥若定;于私,他不愿看到这位多年的战友、帝国的柱石,以如此高龄再次奔赴那生死难料的沙场。
“老将军……”李斯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年事已高,且旧疾缠身,北地苦寒,战事凶险,朕…与陛下,实在于心不忍。”
蒙恬却猛地一抱拳,声音更加洪亮,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绝:“丞相!北境危殆,国家有难,正是我等武人效死之时!恬虽老迈,然筋骨尚健,尤能开三石之弓,舞六十斤之戟!且北地山川地理、匈奴战法习性,满朝文武,无人比恬更熟!此时不出,更待何时?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匈奴铁蹄践踏我大秦疆土,屠戮我大秦子民吗?!”他越说越激动,花白的须发似乎都因激荡的情绪而微微颤动,“先帝(指扶苏)托付我等辅佐幼主,守土安民,乃我等职责所在!恬恳请陛下、丞相,允恬所请!若不能破敌,恬愿马革裹尸,以谢天下!”
这番掷地有声、充满悲壮色彩的话语,在大殿之中回荡,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许多武将感同身受,纷纷出列附和:
“末将愿随蒙老将军出征!”
“请陛下、丞相准蒙老将军所请!”
“吾等愿效死力,共破匈奴!”
文官队列中,虽然仍有对劳师远征、耗费国帑的担忧,但在蒙恬如此激昂的请战和边境危急的现实面前,也无人再敢轻易提出反对意见。毕竟,除了蒙恬,眼下确实难以找出第二个能在威望、能力和对匈奴的了解上,足以担当此重任的统帅。
李斯的目光与御座上的幼帝交流了一下,幼帝虽然不太理解其中全部的利害关系,但他能感受到蒙恬那股为国为民、不惜此身的忠勇之气,他看向李斯,轻轻点了点头。
李斯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已别无选择。他转身,面向蒙恬,亦是面向满朝文武,沉声宣布,声音中带着一种决断的力量:“既然蒙老将军忠勇可嘉,主动请缨,且国难当头,需老将军擎天之柱!本相与陛下,准卿所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语气转为无比严肃:“即日起,拜上将军蒙恬为北伐大元帅,总领北地诸郡军政,全权负责对匈奴战事!关中、陇西、北地诸郡兵马,除必要守备外,皆听其调遣!各相关郡县,需全力保障大军粮草辎重供应,不得有误!”
“老臣蒙恬,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丞相重托!”蒙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夙愿得偿的激动与视死如归的凛然。
一场决定帝国北疆命运,乃至影响国运走向的大战,就此拉开了序幕。老将蒙恬,再次披上了熟悉的战袍,走向了他曾经纵横驰骋、如今却危机四伏的战场。而李斯,则站在咸阳宫的大殿之上,目送着老友决然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沉重的责任。他知道,帝国的命运,此刻已与这位老将军的胜败,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