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根本不是较量,是两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用滚烫的血肉和滔天的戾气搏杀。
空气中的毒雾与血腥搅在一起,浓得几乎化不开,连看台上的嘶吼都像是隔了层厚重的屏障,模糊又遥远。
毒棘右腿上还插着那根尺长的骨刺,深可见骨的伤口里,鲜血顺着骨刺的纹路往外渗。
每动一下,骨刺就跟着颤,带起串细密的血珠,滴落在湿土上,砸出小小的坑。
黑鳞甲下的大腿肌肉突突直跳,青黑色的毒纹已顺着伤口爬满半条腿,显然骨匠骨刺上的血气毒素正顺着血管疯狂蔓延。
可他眼底的狠劲非但没减,反而像被点燃的野火,越烧越旺。
他咬着牙,不顾腿上剧痛,手腕狂抖,骨鞭瞬间化作条疯魔的黑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抽向骨匠,鞭梢扫过地面,溅起大片混着血的沙土。
每抽一下,鞭梢的毒珠就爆开一团绿雾,层层叠叠的雾气将两人周身罩在片腥臭的迷障里,连天光都被染得发绿。
骨匠的脸早已涨成紫黑,嘴唇泛着青灰,呼吸时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嗬嗬的杂音。
——显然毒棘骨鞭里的剧毒已侵入肺腑,正顺着气管灼烧他的喉咙。
可他像浑然不觉,眼里只有毒棘的身影,左臂的骨盾被鞭梢抽得噼啪作响。
骨甲上裂开好几道细缝,淡金色的灵光忽明忽暗,眼看就要溃散。
即便如此,他依旧步步紧逼,每一步都踩得沙土深陷。
右手骨刺每一次刺出,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招式再无半分保留。
“噗嗤”一声闷响,骨刺终于穿透毒棘左肩的黑鳞甲,甲片崩飞,带着道滚烫的血箭喷溅而出,染红了毒棘的半边身子。
毒棘痛得仰头嘶吼,声音嘶哑如裂帛,额角青筋暴起。
他竟不管肩头的剧痛,左手猛地攥住刺进肩膀的骨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硬生生往回拽!
骨刺摩擦着骨缝,带出更多鲜血,他却像感受不到疼。
同时右手的骨鞭猛地一甩,如灵蛇般缠上骨匠的脖颈,鞭身上的倒刺“唰”地全部弹开,深深扎进颈间的皮肉里。
墨绿色的毒液顺着鞭身的孔洞疯狂涌入,瞬间染红了骨匠的衣领。
“一起死!”他目眦欲裂,眼球上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腕还在不停用力,想让骨鞭勒得更紧。
骨匠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憋得通红,颈间的皮肉被倒刺割得鲜血直流,呼吸越来越困难。
可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来,狰狞又疯狂。
他猛地松开握骨刺的右手,双手死死扣住毒棘攥着骨鞭的手腕,指节用力到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毒棘的皮肉里。
任凭颈间的骨鞭勒得更深,哪怕喉咙里的血沫已经涌到舌尖,也不肯松手。
“我死……你也别想活!”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却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话音未落,他突然低头,脖颈猛地向前一伸,用尽全力往毒棘的脖颈咬去!
锋利的犬齿瞬间撕开皮肉,带着温热的血沫咬下一块肉来,他含着血沫疯狂嘶吼,震得人耳膜发疼。
毒棘根本没料到他会用这种原始又搏命的招数。
脖颈处的剧痛让他浑身一颤,握着骨鞭的手瞬间松了劲,骨鞭勒在颈间的力道骤减。
就是这一瞬的松懈,骨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腾出右手,死死按住毒棘的肩膀,不顾指尖被鲜血染红,硬生生将插在毒棘肩头的骨刺拔了出来!
鲜血如泉涌般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脸,他却毫不在意。
反手将还带着温热鲜血的骨刺狠狠捅进毒棘的心脏!
“呃……”毒棘的身体猛地僵住,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的狠劲瞬间凝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血沫,颈间的骨鞭“啪”地掉落在地上,鞭梢的绿雾失去支撑,渐渐散去。
他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重重摔在湿土上,激起一片混着血的泥浆,黑鳞甲上的乌光渐渐黯淡,最终彻底熄灭。
骨匠松开嘴,毒棘的脖颈处留下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鲜血还在往外淌。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肺腑里像有火在烧。
体内的剧毒终于彻底爆发,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紫黑色的毒纹爬满了整张脸。
他晃了晃,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沙土里,膝盖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右手的骨刺从掌心滑落,掉在脚边,溅起朵小小的血花。
他抬起头,望着斗场上方的天光,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后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看台上静了片刻,所有人都盯着场中两具僵直的尸体,连呼吸都忘了。
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疯狂的嘶吼,赢了筹码的赌徒举着筹码狂舞。
输了的则气急败坏地砸着座椅,谩骂声、欢呼声混在一起,震得斗场的穹顶都在颤。
窗边的凌尘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在微凉的石板上轻轻敲了敲,节奏沉稳,与看台上的混乱截然不同。
刚才的推演还清晰地留在石面上:毒棘的毒发时间、骨匠的体力极限、两人招式的破绽……
每一条都标注得精准无比,可最终的结局,却偏偏偏出了预设的轨迹。
他低头看着那行被炭笔圈住的“毒棘胜”,指尖蘸了点石板上的灰尘,轻轻抹去。
随后拿起炭笔,在原来的位置换了两个字:“变数。”
炭笔的痕迹很深,透着几分笃定。
场中,骨匠的身体已经僵硬,可那双圆睁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最后搏杀时的狠劲,仿佛即便死了,也依旧保持着进攻的姿态。
湿润的沙土吸饱了两人的血,渐渐凝成暗红的硬块,贴在斗场中央,像块巨大的伤疤,在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凌尘将石板仔细揣回袖中,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出细微的声响。
他转身走向休息室中央的座椅,每一步都走得沉稳。
这场看似毫无悬念的死斗,教会他的,远比纸上的推演更重要。
——在绝对的狠劲和置之死地的决绝面前,任何精密的算计,都可能在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