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
当第三日的晨光并未如常驱散天星原的寒意,反而被一种更深沉的阴冷所取代时,所有人都明白,约定的时刻,到了。
天星原北部,苍穹悄然变色。并非寻常的乌云压城,而是一种源自极寒深渊的阴霾弥漫开来,渗透进每一寸空气。凛冽的寒意并非仅仅作用于肌肤,更是直侵神魂,连天地间流淌的灵气都似乎变得凝滞、冻结。天空飘落的,不再是柔软的雪花,而是细密如沙、闪烁着不祥幽蓝光芒的冰晶,簌簌落下,打在防护光罩或地面上,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一股庞大、阴冷、带着远古蛮荒凶戾气息的威压,如同积蓄了万载的冰潮,自北方毫无征兆地汹涌而至,瞬息间淹没了整个天星原的核心区域!
无论是最底层的炼气弟子,还是已臻元婴的长老,在这一刻,皆是不由自主地心头一沉,神魂战栗。一种被食物链顶端掠食者锁定的本能恐惧,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蔓延至四肢百骸,带来刺骨的寒意。修为稍弱者,更是面色发白,几乎要在这威压下瘫软下去。
“来了!”
“是寒螭老祖!他……他真的来了!”
惊呼声、抽气声,在各处悄然响起,又迅速被死寂般的压抑所取代。无数道目光,混杂着极致敬畏、难以掩饰的恐惧以及一丝复杂的好奇,齐刷刷地投向北方,那威压的源头。
天际尽头,一艘庞然大物正缓缓驶来。那并非木质或金属的飞舟,而是通体由万年玄冰凋琢而成,晶莹剔透,却又散发着亘古不化的极寒。飞舟所过之处,空气冻结,留下一条肉眼可见的冰晶轨迹。舟首之上,一道身影负手而立,冰蓝色长袍在席卷的寒风中猎猎舞动,其上一道道玄奥的符文若隐若现。那人面容看似中年,双瞳却是冰冷的竖童,如同两颗万载寒星,漠然扫过下方苍茫大地,最终,那毫无感情的目光,如同两柄冰锥,牢牢钉在了昊宸宗据点的方向。
他并未刻意运转功法,亦未咆哮示威,但那属于化神尊者的天然威压,混合着顶级凶兽冰螭血脉的蛮荒凶戾,已然形成无形的领域,让所有感受到这股气息的人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在冰晶飞舟之后,二十名身着统一制式冰蓝铠甲、脸覆冰面具的卫士肃然排列。他们如同冰凋,纹丝不动,气息却浑然一体,仿佛一人。那股凝聚而成的肃杀之气,远比单一的威压更令人心季。这二十名“冰煞卫”,修为最弱者亦是金丹后期,其中更有四人,气息渊深,赫然是元婴修士!这是一支足以轻易覆灭寻常中型宗门的恐怖力量,是寒螭洞府威震北境的精锐!
飞舟并未直接驾临昊宸宗上空,而是带着一种主宰般的从容,在天星城以北百里外的一座荒芜雪峰之巅缓缓降临。冰舟与雪峰融为一体,恍若本就生长于此。寒螭真人此举,意在昭示其绝对的力量与掌控力,他要以一种居高临下、猫捉老鼠的姿态,宣告自己的降临,将无形的心理压力最大化地施加给对手。
下一刻,寒螭真人冰冷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似能穿透一切阻隔,如同数九寒天的冷风,清晰地钻进方圆数百里内每一个生灵的耳中,带着直刺神魂的寒意。
“昊宸宗,余小天。”
声音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机。
“本座,寒螭,奉师命前来,取你性命,收回你身上不该存留之物。现,给你一个时辰。”
他略微停顿,竖童之中寒芒骤盛,如同冰原上反射的凛冽日光。
“自缚双手,出阵跪迎,献上混沌传承与源星之种。本座念你修行不易,或可赐你一个痛快,留你全尸,免你宗门顷刻覆灭之灾。”
话语再顿,杀意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席卷天地。
“否则……”
“时辰一至,破阵屠宗,鸡——犬——不——留!”
霸道!嚣张!冷酷!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演绎得淋漓尽致!
整个天星原,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哗然之声四起!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寒螭真人以如此直接、如此蔑视的姿态下达最后通牒时,所带来的冲击依旧让所有旁观者心惊肉跳。这已不是简单的挑战,这是赤裸裸的宣判和极致羞辱,全然未将昊宸宗和余小天放在眼中!
“欺人太甚!!”昊宸宗据点内,无数弟子双目赤红,气血上涌,紧握的双拳指甲深陷掌心。宗门荣辱与个人尊严被如此践踏,让他们悲愤交加,恨不得立刻冲出大阵,与那强敌拼个你死我活。
柳萱真人和玄诚子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一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与忧虑,全力安抚躁动的弟子门人,一边将宗门护山大阵催动到极致。嗡鸣声中,一层厚重的、流转着五彩光华与混沌气息的能量光罩愈发璀璨,将整个据点牢牢守护其中。但光罩之外那如同实质的化神威压,依旧让光罩泛起阵阵涟漪,提醒着众人面临的巨大危机。
所有昊宸宗弟子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最后期望地,投向了据点中央那间始终紧闭的静室。
宗主,会如何应对?
……
静室之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杀意。
余小天盘膝而坐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眸。童孔深处,混沌之色流转生灭,宛若初开之天地,将所有情绪都吸纳、化归平静。寒螭真人那霸道冰冷的宣战之言,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却未能让他的神情产生一丝波澜。
他缓缓起身,动作从容不迫,轻轻拂了拂并无尘埃的衣袍,脸上既无紧张,亦无愤怒,只有一种勘破万象、洞察本质的漠然平静。
“一个时辰?”他低声自语,嘴角似乎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倒是足够了,正好做些准备。”
他并未急于出关直面强敌,而是心念微动,悄然沟通了丹田气海深处那枚沉寂的源星之种。一丝微不可查、却精纯无比的星辰本源之力,被小心翼翼地引导而出,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融入笼罩宗门的护山大阵脉络之中。霎时间,那原本流转的混沌光罩之上,隐隐浮现出一层极其隐晦、却坚韧异常的星辉脉络,如同为光罩镀上了一层无形的星辰纱衣,其防御强度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一个档次。
同时,他通过贴身携带的宗主令牌,向负责主持大阵的柳萱和统筹全局的玄诚子传去一道简短的神念,内容唯有他二人可知。
做完这一切,余小天才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仪容,抬手,推开了那扇隔绝内外的静室石门。
“宗主!”
“宗主您出关了!”
等候在外的长老和核心弟子们立刻围拢上来,人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与担忧,但看到余小天那平静无波的面容时,他们躁动的心绪竟奇异地平复了几分。
余小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将他们眼中的愤怒、恐惧、信任尽收眼底。他走到一名因愤怒而身体微微颤抖的年轻弟子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不必担心。不过是北境来的一条长虫,在冰窟里待久了,冻僵了脑子,跑到我昊宸宗门前来聒噪罢了。”
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瞬间冲淡了凝重的气氛,让不少弟子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缓和之色。
“宗主!我等愿与您并肩作战,誓死守护宗门!”几位元婴长老踏步上前,语气激昂,周身法力涌动。
余小天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而清澈:“此战,非你等所能插手。寒螭的目标是我,尔等贸然出手,徒增伤亡。守好宗门大阵,便是此刻对我、对昊宸宗最大的助益。”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再次投向北方那座冰雪覆盖的山峰,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冰寒刺骨,之前的平和瞬间被凛冽的锋芒所取代。
“想要我余小天的命,和我身上的传承?”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决然的自信与冷冽的杀意,“那就要看他寒螭,有没有这副好牙口,付不付得起这个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