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壁障在身旁无声流淌,封存着无数破碎的光与影。林清清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一种不断向下沉坠的虚无感,仿佛灵魂正从千疮百孔的躯壳中一点点剥离。每一次试图移动,都像在撕裂最后的生命纽带,剧痛早已麻木,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冰冷。
可她还在向前。
指甲抠刮着光滑如镜的地面,留下几乎看不见的淡痕。她拖着自己,一寸寸地挪动,像一条离水濒死的鱼,唯一的念头是深入这片诡异的回廊,看清那些被掩埋的过往。
父亲的脸再次浮现于琥珀壁障之中,比之前更加清晰。他穿着染血的白大褂,眼镜碎裂,那双总是盛满温和与智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绝望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实验室的背景在剧烈爆炸中扭曲,但那块暗紫色的晶体碎片,却在他手中散发出妖异的光芒,稳定得令人心寒。
“……清清……拿着……活下去……”
父亲的嘴唇翕动,声音隔着时空和壁垒,微弱得如同叹息。他将那块碎片和一个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吊坠一起,塞进幼小的、吓呆了的林清清手中。那吊坠……是母亲唯一的遗物。
为什么?
这个问题啃噬着她的灵魂。为什么父亲要触碰如此危险的东西?母亲……真的是在生下她后就病逝了吗?还是说……她的失踪,与父亲的研究,与这块碎片,与那场爆炸……与湮灭核心,都息息相关?
壁障中的画面再次扭曲,切换至另一个场景。那是在朱雀学院化为废墟的焦土上,重伤的秦厉倒在断裂的钢筋水泥之间。一个身影悄然靠近——是叶隐。他手中托着一团暗红色的、不断扭动的能量体——“源初火种”。他的眼神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进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实验记录。他将那团危险的能量,毫不留情地按入了秦厉破碎的胸膛。
秦厉的身体瞬间弓起,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皮肤下暗红色的纹路疯狂蔓延。而在那极致的痛苦中,他的手指却抠着地面,艰难地、一遍遍地刻画着模糊的痕迹——那是警告,给林清清的警告。
泪水无声地从林清清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干涸的血污。她为父亲的偏执与牺牲而痛,为秦厉的无辜承受而悲,为叶隐的冷酷而怒,更为这层层叠叠、看似毫无希望的命运之网感到窒息。
回廊仿佛没有尽头。四周封存的光影越来越密集,流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漩涡。低沉的、仿佛无数人絮语般的回响开始在她的脑海深处回荡,试图将她的意识也拉入那往昔的洪流之中。
她感到自己的“源火之种”已经彻底暗淡,裂痕遍布,再也压榨不出一丝力量。眉心那点凭借意志燃烧的“灯塔”也已熄灭。现在的她,真的只剩下这具破碎的躯壳和一股不肯散去的精神。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涣散,要被琥珀色壁障同化的那一刻——
左肩深处,那早已死寂的碎片烙印,忽然极其微弱地、温热地搏动了一下。
紧接着,前方不远处的琥珀壁障内部,一幅与其他往昔之影截然不同的画面缓缓浮现、稳定。
那是一片……纯白无瑕的空间。
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无比、仿佛由纯粹光能构成的精密仪器。它缓缓运转着,散发出宁静而浩瀚的气息。
而在那仪器正下方,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白发如雪,散落在地。身形单薄,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衣裙。
是林铃。
是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年纪、面容稚嫩却已带着惊人漠然感的林铃幼年时期。
她闭着眼,仿佛在沉睡。周身却被无数细密到几乎看不见的暗紫色锁链虚影缠绕着,那些锁链的另一端,没入虚空,连接着无法想象的遥远彼端。
在这纯白空间的边缘,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他们穿着带有初诞者文明标志的服饰,正用一种混合了敬畏、恐惧与极度忧虑的目光,注视着中央沉睡的林铃。
其中一人缓缓抬起手,指向林铃,嘴唇开合。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林清清却清晰地“读”懂了他的唇语,以及那沉重如山的意念:
“……唯一的‘稳定器’……也是最终的‘钥匙’……”
“……必须封印……直到‘心火’足以承载……”
“……否则,‘门’将彻底洞开……”
画面至此,剧烈波动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即将破碎。
而中央那幼小的林铃,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睑艰难地抬起了一丝缝隙——
刹那间,右眼猩红如血,左眼鎏金冰冷!
那眼神,穿越了无尽时空,穿透了琥珀壁障,精准地落在了濒死的林清清身上。
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一种仿佛燃烧本源的、极致守护的急切!
【清清——!!!】
无声的呐喊,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林清清的灵魂深处!
轰!
林清清猛地咳出一口淤血,几乎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姐姐……姐姐从一开始就是……?
巨大的信息量和林铃那声跨越时空的呐喊,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注入她枯竭的灵魂。
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她发出一声嘶哑得不成调的低吼,燃烧起连痛苦和绝望都压榨不出的最后潜力,拖着彻底废掉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她的手,触碰到了前方那幅映射着幼年林铃和纯白空间的琥珀壁障。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壁障,而是她体内那布满裂痕、彻底沉寂的“源火之种”核心。
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纯白火星,从那破碎的核心中挣扎着飘摇而出。
它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却顽固地,点燃了林清清眼中最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