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听到这句“做赘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都笑出泪花,摆摆手道:“你想多了你,至于么?杭州府多好的地方,在西湖岸边,盖个别院,带着婆娘孩子,关上门过小日子,你就美去吧。这等好日子,兄弟我求都求不来。”
石重裔瞅了他半天,确认青竹不是正话反说,反问道:“你倒是想啊,相国能放你走?你归隐田园了,相国府这么一大摊子事情交给谁?”
青竹想了想,颓然点点头,端着酒杯,跟石重裔碰了一杯,一饮而尽,感慨道:“我也没想到,下山不到两年,天南海北都跑了一遍,你说天下间纷纷扰扰,什么时候能消停?”
“你别说这风凉话,以你的身手武艺,天下间哪里去不得?”石重裔也是颓然,喝完了杯中的桂花酿,叹息道,“我生在军中,可惜体弱,开不得弓,舞不动槊。乱世之中,恐怕最后也只能靠着媳妇,到江南暂避。”
青竹放下酒杯,拿起银箸,恶形恶状的剔着牙,挑着眉眼珠四下转悠,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要是这么为难,要不,问我替你把齐王……给做了?”
一句话呛得石重裔直咳嗽,咳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没喘过气,如此奔放的话语,剡王殿下实在承受不起。
好半天喘匀气息,石重裔赶紧压低声音说道:“你说啥呢,要不要命了?这话是能在我府中说的么?是能在汴梁城里说出口的么?”
青竹浑不在意的继续剔着牙,啐了一口剔出来的牛筋,笑道:“怕啥,说说而已,你当小道爷我办不到?还是怕走漏了风声,连累了你?怎么说,小道爷也在万军之中取了主帅的性命。汴梁城里防卫粗疏,好好规划一下,问题不大。”
“哎哟,我谢谢您,我的祖宗诶!”石重裔脸都快抽成苦瓜了,差点给青竹跪下,他哀求道,“怎么说那也是我哥哥,也是一朝的储君,我求你了,许他不仁,不许我不义。”
“这么一个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青竹也就是过过嘴瘾,京城里刺杀亲王的勾当,也就私下吹牛说说,毕竟现在石晋朝廷控制力犹在,官家虽然窝囊,但也毕竟一朝人王地主,金明池大营的沙陀精锐也不是摆设。
“行了,打住吧。”石重裔看了看四周,甚幸没有旁人在场,他赶紧换话题道,“我们还是讨论讨论西湖边盖庄园的事吧。”
“你这人,开不起玩笑。”青竹又调侃了一句,道,“先别想着你的别墅了,你那二舅哥既然已经回杭州通报了。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又得离开汴梁了。”
石重裔闻言点点头,道:“又要你去带兵?你们运河水师不是只管内河么?啥时候还有海船了?”
“河运总理衙门倒是没几艘海船,架不住相国大人家大业大,估摸着都在北七州的海港囤着呢。这次我下江南,看见一艘,停在刘家港的海船,真威风,就叫长乐号。你说那船是谁的?”青竹想起那艘巨大的海船,不禁心驰神往。
“有时候真是羡慕你,驰骋塞北,纵横四海。我只能在家陪老婆孩子,混吃等死。”石重裔无奈的感慨道。
青竹白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你想得美,你也别闲着,河运总理衙门你也挂着差事,我不在这段日子,你把这帮人看牢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德鸣探头探脑的从后院回了正厅,他圆圆的脑袋甚是讨喜,云婵王妃看着欢喜,随手赏了一朵金宫花,小家伙拿着朝师叔炫耀着。
眼瞅着天色不早了,云婵有孕,精神困倦,小裴陪她说了会体己话,便也告退出了王府后宅。
石重裔和青竹最后又喝了一盅酒,把大体上的事情都安排了,剡王亲自送客人到门口,这才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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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粉两头,这边相国府基本上把闽越的事情讨论安排妥当了,可苦了南唐使节韩熙载,青竹一番含含糊糊的说辞,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韩熙载拿着自己抄录下来的两人对话,揣摩了半天,感觉青竹最后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不似他平日里说话的风格。
他唤来身边的幕僚宋摩诘,两人商议着,宋摩诘是南唐宰相宋丘齐的侄子,宋丘齐无子,这侄子当做亲子培养,此番随着使团到中原也是积攒一些功绩。
两人对照着对话笔录一番推演,韩熙载皱眉道:“这个小道士,跟在老狐狸身边,倒是滑不留手,只是不知道这个王家到底说的谁家,与我南唐接壤的,王瑜,王彦平,王延钧都是实权人物,到底说的是哪一个?”
宋摩诘倒是记起在叔父的书房里看过的邸报,说是现如今闽王王继鹏似是对自己几个兄弟和叔父都动了杀心,这家伙本就是弑父篡位,有逆人伦。
青竹所说的王家几个小子闹得不像话,是不是指的这家人?
宋摩诘笑道:“别的不好说,使君大人可知,邸报曾说道,年头王继鹏弑父篡位,已经把亲爹王延钧给杀了。只是这家伙心高气傲,还没向石晋归附,对内只称监国。”
“有这等事?”韩熙载悚然一惊,不过转念一想,闽地境内,九成都是山地,本就与外界来往甚少,若是关上门自己做土皇帝,外界还真的知之甚少。
韩熙载连忙取来闽地的舆图,照着对话语录一一对照。闽地多山,南唐的舆图更是粗疏,大略标识出五个大府州的位置,再无其他。
宋摩诘对照笔录,皱着眉头道:“小道士一嘴云山雾罩的,不过既然提到使君建功立业,那就是跟开疆拓土有关。闽地还真有一座大州,建州府,莫非指的是这里?”宋摩诘朝着建州的位置指了指。
韩熙载政务能力一般,倒是颇通文辞,想了又想,才道:“那什么观我一身火命,不可近水,意思就是海边的港口福州和泉州不能拿,小水则止,最多给个汀州?”
宋摩诘奇道:“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