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一半，华妃忽然拍了拍手，水榭外传来丝竹声，几个舞姬踏着鼓点进来，跳的是《龙舟舞》。
她们身着彩衣，手持船桨，旋转跳跃间裙摆翻飞，真如龙舟竞渡般热闹。
“皇上，这是臣妾特意让人排的。”华妃看向皇上，眼底闪着光：
“前年在圆明园，皇上说爱看划龙舟，如今虽不能真去水边，看看舞也解闷。”
皇上颔首笑道：“世兰有心了。”只是心中真真心疼那流水般的银子啊。
沈眉庄看着底下舞女的舞姿，忽然想起去年端午，弘旭还在襁褓中，她抱着孩子在永寿宫剥粽子，皇上忙完朝政回来，沾了一手墨就去逗孩子，结果把墨汁蹭了孩子一脸。
那时的暖阁，可比这水榭的喧嚣更让人安心。
正想着，敬妃凑过来低声道：“我方才如意给恬贵人那边传讯，让她们趁热给恬贵人布菜。”
沈眉庄轻轻颔首，轻声道：“姐姐心细，采宁，你再传句话去，让恬贵人安心养着，等孩子生了，明年端午再一起热闹。”
采宁应下离去，敬妃又对沈眉庄说道：“华妃这协理六宫的权刚恢复，行事倒是比从前收敛些，没出什么错处。”
沈眉庄笑了笑：“是啊，没出什么错处，只是这排场…让我办可是办不出来的。”
宴席过半，皇上让人撤了歌舞，提议行飞花令，以“端午”二字为引。
华妃骄矜的别过脸：“皇上，臣妾素来对诗书不通，臣妾不玩。”
皇帝哈哈一笑：“无妨，世兰来做裁判如何？”
华妃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皇后先吟：“节分端午自谁言”；
莞嫔接：“五月五日午，赠我一枝艾”；
和贵人轻抚着肚子，说了句“：粽包分两髻，艾束着危冠”；
周常在讷讷道：“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
秦常在接道：“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
惠妃轻抿一口果酒：“独写菖蒲竹叶杯，蓬城芳草踏初回”。
众人一人一句的接着，引得皇上连声称赞。
夜色渐深，水榭外的彩灯映得池面如碎金流动。
皇上看着满堂笑语，举杯道：“今日高兴，赏各宫绸缎十匹，本月可领双份份例。”
众人起身谢恩，声音在夜风中荡开。
皇后端着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华妃脸上的笑意最浓，眼角眉梢微微翘起，扫过底下众人，得意之色尽显；
沈眉庄望着远处永寿宫的方向，想着乳母该给弘旭喂夜奶了，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散宴时，华妃亲自送皇上至水榭门口，又说了几句体己话；
皇后则留下吩咐宫人收拾残局，一一核对物品清单；
沈眉庄与敬妃同行，一路听着远处传来的笑语，脚下踩着月光铺就的银路。
“这端午宴，倒也平顺。”敬妃叹道。
沈眉庄点头：“平顺就好。”
风拂过菖蒲叶，送来清苦的香气。
这后宫的事，就如这端午的宴席，看似热闹和睦，可谁手里的酒杯斟得满，谁碗里的粽子藏着蜜，自有各自的计较。
华妃重掌协理之权，皇后稳坐中宫，她们这些协理的，不过是在其间寻个平衡，让这看似圆满的日子，能多续上几日罢了。
回到永寿宫时，弘旭刚睡熟，小脸红扑扑的。
沈眉庄坐在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鼻尖还萦绕着宫里的艾草香。
方才的喧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唯有怀里孩子温热的呼吸，才是这深宫里最踏实的依靠。
窗外的彩灯还亮着，映得窗纸泛着暖黄，像极了此刻的心境——
热闹看过，便该回归寻常，守着这份安稳，便是最好的端午了。
端午夜宴的余温还未散尽，各宫的宫灯刚灭了大半，储秀宫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惊得檐角的夜枭扑棱棱飞离枝头。
恬贵人蜷缩在产榻上，冷汗浸透了贴身的寝衣，双手死死攥着锦被，指节泛白——
她的肚子比同月份的孕妇要大上一圈，此刻正疼得浑身抽搐，喉咙里溢出的气音断断续续，像被掐住的蝶。
“小主！小主！再使劲啊！”稳婆跪在榻前，额上的汗珠滴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试过调整胎位，可那胎儿像是生了根，死死卡在产道，任她怎么引导，都纹丝不动。
殿外的太监早已跑得鞋都掉了一只，连滚带爬地往太医院赶。
偏是端午，偏如今已是亥时末，好容易请来了轮值的太医，太医刚搭脉就变了脸色，哆哆嗦嗦地让人去请皇后与华妃等人——
瞧着这胎的架势，怕是要难产。
皇后赶到时，就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伴着恬贵人一声凄厉的哭嚎：
“不行了……我撑不住了……”
她心头一沉，忙让刚进门的敬妃与惠妃进去看看。
没什么心里吐槽道：好家伙，你自己不进去让我们进去，你害怕我们就不害怕了吗？
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认命般的走了进去，一进门便见稳婆正抹着眼泪，榻上的血迹已浸红了半条褥子，那刺目的红在端午残留的雄黄味里，显得格外狰狞。
“太医！到底怎么样？”皇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
太医跪地回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娘娘，贵人小主腹中胎儿过大，胎位不正……贵人气息已弱，再耗下去，怕是……怕是都保不住……”
“保不住也得保！”在门外的皇后听到这句话，攥紧了手里的玉牌，指腹被棱角硌得生疼：
“给她灌参汤，让稳婆再试试！本宫倒要看看，这天底下有没有拗不过的命！”
皇帝此时在华妃的陪伴下也到了延禧宫，一进屋便听到了皇后的话，华妃一翻白眼：“皇后娘娘如此疾言厉色，可莫要吓到恬贵人。”
而皇后却没有理她，只同皇上说道：“皇上，恬贵人胎大难产，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屋里，参汤刚撬开嘴灌进去两口，恬贵人便要吐出一口半，怎么也用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