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声纹寻凶
派出所的灯光再次亮了一夜。
调查赵永元的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令人沮丧。
赵永元的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本镇出生，师范学校音乐专业毕业，回乡任教直至退休，履历简单清晰。社会关系简单，性格孤僻，很少与人往来。邻居反映，他退休后深居简出，最大的爱好就是摆弄他那台老旧的录音机和一堆泛黄的乐谱，偶尔会听到他家里传出一些奇怪的、不成调的音符，但大家都习以为常，只当是老音乐家的怪癖。
对他家和曾经办公桌的搜查也一无所获。除了大量的音乐书籍、民歌集、一台老式录音机和几盒空白磁带外，没有发现任何类似声波发射器的可疑设备。那些磁带里录制的，也多是采风来的山歌小调，虽然有些旋律古怪，但并未检测出异常频率。
他和王老五、刘大嘴之间，更是查不到任何直接矛盾。王老五是个滚刀肉，刘大嘴脾气臭，但都和这位沉默寡言的音乐老师毫无交集。
线索似乎又一次断了。贺强盯着调查报告，双眼布满血丝，烦躁地抽着烟。难道推理方向错了？赵永元真的只是个巧合被卷进来的怪人？
李廷同样一夜未眠。他反复回忆着问询时赵永元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那句刻意引导的话。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一定是某个环节被忽略了。
天快亮时，他再次拿起那首童谣的歌词，仔细研读。目光最终停留在最后一句：“囡囡回头找不着家”。
“囡囡”……小女孩。
“找不着家”……迷路，丢失。
镇上最近有谁家丢了小女孩吗？或者，过去有没有发生过小女孩走失或溺水的惨剧？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他立刻找到贺强。
“贺队，查一下，镇上或者附近村子，过去几年，有没有发生过小女孩走失或者在水边出事的意外？特别是……和赵永元可能有关的！”
贺强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派人去查。镇派出所的档案不多，很快有了结果。
“有！”一个老民警翻着陈年记录本，肯定地说，“五年前，镇子西头靠河那边，确实出过一件事。赵永元的一个远房侄孙女，叫小丫，才六岁，傍晚在河边玩的时候掉水里淹死了。当时调查结论是意外失足。”
小丫！囡囡！
李廷和贺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那件事……和王老五、刘大嘴有什么关系？”贺强急问。
老民警努力回忆着：“好像……当时有人看见，小丫落水前，王老五和刘大嘴正在不远处的河滩上喝酒吵架，动静挺大。有传言说，小丫可能是被他们吵架吓到，或者跑开的时候不小心滑进河里的……但没证据，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一切仿佛都串联起来了！
动机！赵永元的杀人动机！为那个意外惨死的远房侄孙女复仇！王老五和刘大嘴，很可能就是间接导致小丫死亡的元凶！
而“囡囡回头找不着家”，这句歌词所指的，很可能就是小丫当年溺亡的那段河岸！
下一个目标地点，很可能就是那里！而时间……童谣里唱的是“月光光”，很可能指的是夜晚！
“立刻派人去镇西头那段河岸布控！重点保护可能路过那里的孩子！”贺强猛地站起来下令，“申请支援！便衣蹲守！绝不能让他再得手！”
然而，李廷却摇了摇头：“贺队，布控可能没用，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凶手的手段是声波，他完全可以在远距离、隐蔽处发动攻击。我们看不到他，也听不到那致命的声音。”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贺强急了。
李廷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需要证据，需要抓住他发射声波的瞬间。或许……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怎么引？”
“找一个合适的孩子，在预测的时间和地点出现，但我们提前在孩子身上放置能捕捉特定频率声音的设备！同时，在周围所有可能的制高点和隐蔽点布下天罗地网，一旦设备捕捉到异常声波，立刻搜查信号源！”
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贺强犹豫了，这涉及到用孩子做诱饵。
“我们会做好万全的保护，孩子绝不会进入真正危险的区域，只是作为一个‘声波探测器’。”李廷补充道，“这是目前唯一能抓住他尾巴的方法。否则，就算我们猜到是他，也永远无法定罪。”
贺强权衡再三，最终咬牙同意。他们挑选了一名机警的年轻警察，身材瘦小，穿上小孩的衣服，远看足以以假乱真。在他的衣服内衬里，悄悄放置了连接着录音设备的微型高灵敏度麦克风，频率接收范围调整到涵盖次声波波段。周围数百米内，所有的观察点都布置了人手，配备了望远镜和对讲机。
夜幕降临，月华如水，洒在镇西头那段安静的河岸上。晚风吹过河面，带来丝丝凉意。远处的路灯昏暗，更衬得这段河岸幽深寂静。
“诱饵”警察假装在河边玩耍，蹦蹦跳跳，哼着不成调的歌。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对讲机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河岸依旧平静。就在众人怀疑判断是否出错时——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技术民警压抑着激动的声音：“捕捉到了！有异常！极低频段！强度在升高！来源方向……三点钟方向，大约三百米外，那片废弃的望河亭！”
来了！
贺强和李廷心头同时一紧！
“行动！”贺强对着对讲机低吼！
瞬间，几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不同的隐蔽点冲出，直扑河岸边那个小小的石亭！
石亭里，一个黑影猛地站起身，似乎想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几名警察迅速冲上前，将其死死按在亭子的石柱上！
手电筒的光柱集中照射过去——正是赵永元！
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个小小的、形状古怪的、像是一截挖空的旧竹筒或是特殊号角的东西，末端还连着一些简单的电子元件和电池！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赵永元挣扎着，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和扭曲的神色，不再是那个怯懦的老人。
贺强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古怪的装置，递给旁边的技术民警。
李廷走上前，看着赵永元，缓缓道：“赵老师，你用来‘采风’的，就是这个能发出次声波的东西吧？配合那首精心挑选、本身就能发出特定尖锐频率的古老童谣，就能杀人于无形。”
赵永元身体一僵，停止了挣扎，抬起头，看着李廷，眼神变得怨毒而疯狂，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嘿嘿……哈哈哈……找到了……你们竟然找到了……可惜……可惜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为小丫彻底报仇了……”
他的笑声在寂静的河岸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声纹寻凶，终于抓住了这只看不见的魔手。
然而，望着状若疯狂的赵永元，李廷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悲哀。知识变成了复仇的工具，音乐化作了杀人的序曲。
河湾镇的月光，依旧冰冷地照耀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又一个被仇恨扭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