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的日子越来越近,内务府的人开始忙着打扫太极殿,要让选秀那日的太极殿一尘不染——
永寿宫、景阳宫、储秀宫、咸福宫、延禧宫这些宫殿的偏殿都被精心整修,就等着新主子入住了。
宫道上往来的太监宫女也多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几分忙碌的郑重。
皇贵妃与敬妃、惠嫔时常在暖阁里核对章程,从秀女的位次到赏赐的明细,一一过目,不敢有半分疏漏。
皇帝偶尔会过来看看,坐在一旁听她们商议,偶尔插句话,更多的时候,只是看着皇贵妃认真的侧脸,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柔情。
暖阁外的风越来越紧,吹得宫灯晃啊晃,却吹不散这即将到来的热闹。
十月初十,像个约定,像个节点,预示着这后宫又将迎来新的面孔,新的故事,只是不知这些故事里,有多少欢喜,多少忧愁。
皇贵妃合上最后一本档册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她望着檐角那轮残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宫墙里的日子,就是这样,旧的故事还没落幕,新的篇章,已在悄然酝酿。
十月初十这日,天光刚破,神武门内就排开了长队。
待选秀女按旗籍分列,蒙军旗的格格们穿着镶边的朱红袍,满军旗的裙摆绣着精致的蟒纹。
汉军旗的则多是素雅的湖蓝、月白偶尔会有嫣红、亮橙的明媚色彩,他们都想模仿曾经惠嫔与莞嫔的中选之路——
秀女们一个个垂着眼帘,踩着青砖的步子轻得像云。
太极殿的暖阁里,太后端坐在上首,手里转着串紫檀佛珠,目光缓缓扫过跪了一地的秀女。
皇帝坐在侧席,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身后的苏培盛捧着名册,尖细的嗓音逐个唱名:“正黄旗,富察氏明慧,年十六,父镶黄旗都统富察·穆克登……”
第一个上前的富察·明慧,生得高挑,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
她屈膝行礼时,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亮:“臣女富察明慧,给皇上、太后请安。”
太后微微颔首:“抬起头来。”
明慧依言抬头,目光不卑不亢地迎上太后,眼底的光像淬了火的钢。
太后看了眼皇帝,见他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便知是合意的。
富察家是老牌勋贵,穆克登在西北立过战功,把女儿送进宫,既是荣耀,也是制衡——
这层心思,宫里人都懂。
不过,宫中似乎还有一个富察贵人来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是个周正孩子。”太后让苏培盛记上:“封为常在,赐封号顺,居咸福宫西偏殿。”
明慧谢恩时,声音依旧稳,只是指尖悄悄攥紧了帕子——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自己的族姐入宫后作天作地,自己入宫,便是替代族姐的…
接着上来的是镶蓝旗的钮祜禄氏玉妍,年十五,父是礼部侍郎钮祜禄·阿灵阿。
她生得娇媚,眼角微微上挑,行过礼便福身道:“臣女拙作一首,愿献于皇上太后。”
说罢轻启朱唇,吟了首应景的《秋庭宴》,字句清丽,带着点江南的柔。
皇帝笑了:“钮祜禄家竟有这般有才情的女儿。”
阿灵阿是从前赐给三阿哥的那个格格的远亲,却一向与钮祜禄氏其他的分支不睦,如今把这女儿送来,怕是想另寻靠山。
“既会作诗,便封个贵人吧,赐封号文。”皇帝道:
“住碎玉轩西偏殿,跟在莞嫔身边,你们想必也有话说。”
玉妍眼底闪过丝雀跃,忙叩首谢恩,鬓边的珍珠流苏晃得人眼晕。
轮到蒙军旗时,巴林部送来的巴林氏姐妹引起了注意。
姐姐叫巴林·敏佳,年十七,生得丰腴,眉眼像草原上的太阳,带着股热烈的劲儿;
妹妹巴林·赛音,年十四,小脸圆圆的,怯生生地躲在姐姐身后,像只受惊的小羊。
“草原的女儿,果然不一样。”太后看着敏佳,想起自己年轻时在草原的日子,语气柔和了些:
“你父亲在漠北练兵辛苦,往后在宫里,要替他好好尽孝。”
敏佳朗声应道:“臣女谨记太后教诲!”
她自幼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性子爽朗,倒让看惯了娇柔女儿的皇帝多了几分兴致。
“封你为贵人,赐封号禧,居景阳宫正殿。”皇帝看向赛音,见她吓得瑟缩了一下,便笑道:
“妹妹还小,先封个答应,跟着姐姐住吧,也好有个照应。”
赛音忙跟着姐姐谢恩,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头埋在地上不敢抬。
汉军旗的秀女里,江南来的周玉书最是惹眼。她是苏州织造周启元的女儿,穿着件月白杭绸裙,袖口绣着几枝兰草,站在那里,像幅刚晕染开的水墨画。
皇帝让她写字,她铺开宣纸,提笔写下“静女其姝”四字,小楷娟秀,却透着股韧劲。
“周启元的女儿,果然有乃父之风。”皇帝想起周启元送的那些苏绣,质地精良,可见其用心:
“封你为常在,住永和宫东偏殿。”
玉书屈膝谢恩,动作轻柔,却不见半分谄媚,倒让太后多看了两眼。
接着是陕西巡抚李修远的女儿李月娥,年十六,穿着件石青布裙,看着朴素,却难掩眉眼间的聪慧。
她父亲是汉人里少有的能臣,也是难得的清廉,平定过回民叛乱,皇帝念及军功,也愿意给他一个面子,封了李月娥为贵人,赐封号琼,住永寿宫主殿。
最后两个汉军旗秀女,一个是江南盐运使赵文渊的女儿赵婉儿,生得娇小,性子活泼,被封为常在,住储秀宫西偏殿;
另一个是山东知府钱明远的女儿钱若惜,沉默寡言,却写得一手好字,封了答应,跟着琼贵人住永寿宫东偏殿。
选秀女的事定了,太后喝了口茶,话锋一转:“弘时和弘历也该添些人了。三阿哥是长子,福晋不着急,可侧福晋的位置不能空着;四阿哥虽小,也该有个试婚格格,学学规矩。”
皇帝点头:“皇额娘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