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了“钉子户”,育婴堂的修缮工作终于得以展开。舒兰将吴嬷嬷和常顺留在现场监督,自己则每日在府中与育婴堂之间奔波,像个真正的项目经理一样,审核图纸、检查进度、核对物料清单。她将自己现代的知识融入其中,特别强调了通风、采光、排水和隔离区域的设置,力求为婴儿们创造一个相对安全卫生的环境。
这日,正在现场查看婴儿房的炕床改造情况,吴嬷嬷一脸忧色地走了过来:“福晋,奴婢正有事要回禀。这几日陆续收容了七个弃婴,多是女婴或体弱有残的,这都在预料之中。只是……这喂养成了大问题。”
舒兰心一沉:“奶娘招募不顺利?”
吴嬷嬷摇头:“奶娘倒是按您定的章程,找了几个身家清白、奶水充足的。可问题是,每个孩子情况不同,有的吮吸有力,有的体弱吃几口就睡,奶娘们轮流喂养,很难掌握每个孩子的具体食量。这才几天,已经有两个孩子出现腹泻,还有一个似乎没吃饱,哭闹得厉害。奴婢担心长此以往……”
舒兰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不是简单的有没有奶娘的问题,而是缺乏精细化的喂养管理和健康监测。在古代医疗条件下,婴儿腹泻可能是致命的。
立刻召集了所有招募来的奶娘和帮佣的婆子。看着眼前这些或忐忑、或茫然的妇人,舒兰知道,光靠说教和恐吓不行,必须给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她没有责备任何人,而是语气平和地开口:“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也想照顾好孩子。但孩子小,不会说话,饿没饿饱,舒不舒服,全靠我们细心观察。从今日起,我们立个新规矩。”
让常顺拿来事先准备好的、统一格式的登记簿和一批小巧的、带有简易刻度的竹筒(这是她画了图样让工匠特意赶制的)。
“第一,定时喂养。每隔两个时辰,无论孩子醒着还是睡着,都要尝试喂奶。第二,定量记录。”她拿起竹筒,“每次喂奶前,用这个量筒大致测量奶水量。喂完后,再大致估算孩子吃了多少,记录在簿子上。每个孩子单独一页,每天吃了多少次,每次大约吃了多少,都要记清楚。”
又转向吴嬷嬷:“吴嬷嬷,你负责巡查,每日早晚两次,仔细检查每个孩子的精神、体温、排泄物性状,也记录在案。一旦发现异常,比如食量骤减、腹泻、发热,立刻隔离,并马上回禀我。”
这套看似繁琐的“标准化流程”和“数据记录”方法,起初让奶娘们叫苦不迭,觉得多此一举。但在舒兰的坚持和吴嬷嬷的严格监督下,勉强执行了几天后,效果却逐渐显现出来。
通过记录,能清晰地看出哪个孩子食量有变化,哪个孩子排泄异常。吴嬷嬷凭借记录和检查,提前发现了一个孩子的轻微发热,及时用药控制,避免了一场可能的风波。奶娘们也发现,有了大致定量,喂养反而更有章法,不再像以前那样凭感觉,孩子哭闹的情况确实减少了。
当舒兰再次来到育婴堂时,看到的不再是之前的忙乱无序,而是虽然忙碌却有条不紊的景象。奶娘们习惯了流程,操作越来越熟练,甚至开始互相交流哪个孩子喜欢什么样的喂养姿势。吴嬷嬷拿着记录簿,能清晰地汇报每个孩子的情况。
舒兰看着那几个因为得到妥善照料而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的小婴儿,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难以言喻的柔软。这比她前世完成任何一个大项目都更有意义。
傍晚回到府中,虽疲惫,却精神奕奕。刚进院子,云珠就迎上来,低声道:“福晋,爷下午来过了,见您不在,问了您去哪了。奴婢照实说了。爷没说什么,只留下这个。”说着,递上一本书。
舒兰接过一看,竟是一本民间流传的、图文并茂的《育婴心法》,里面记载了许多养育幼儿的土方和注意事项。书页有些旧,显然是有些年头的版本。
舒兰拿着那本书,愣住了。胤禛日理万机,竟然会留意到这种偏门的书籍,还特意给她送来?这无声的支持,比任何夸赞都让她心动。
翻开书页,里面没有任何批注,但书角有几处细微的折痕,似乎是被反复翻阅过。他……难道自己也看过?是为了十三爷小时候,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
舒兰将书轻轻按在胸口,感觉一股暖流缓缓蔓延开来。走到窗边,望着胤禛书房的方向,夜色中那里依旧亮着灯。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大部分时间都隐藏在海面之下,偶尔露出的一角,却足以让人窥见其深处的复杂与……或许存在的温度。
育婴堂的工作终于步入正轨,取得了第一个坚实的“项目里程碑”。她和胤禛的关系,似乎也随着这本意外到来的书,悄然迈进了一小步。然而,舒兰并没有被初步的成功冲昏头脑。她深知,育婴堂的运营漫长而复杂,而府内,李侧福晋的沉寂更像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就在她思索下一步计划时,常顺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凝重地递上一张名帖:“福晋,京兆尹府上的师爷递来帖子,说关于育婴堂收容婴儿的户籍和……以及附近一些乡绅的‘关切’,想明日过府拜会,与您‘商议’。”
舒兰接过名帖,眼神微凝。官方和地头蛇的麻烦,终于来了。这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一些。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