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入职公司发了一本厚厚的员工手册,
第一条:每天必须加班到九点,否则视为自愿放弃薪资。
第二十条:如看到穿红色工牌的同事在休息区倒咖啡,请立即闭眼,默数三十秒。
第九十九条:凌晨加班时若听到婴儿哭声,切勿寻找声源,应迅速躲进卫生间最内侧隔间。
我本想遵守,直到连续加班第七天,我在卫生间镜子里看到自己背后飘着一个穿红裙的婴儿。
手册是人力资源部那位妆容一丝不苟的王姐塞给我的,硬壳封面,暗红色,像凝固的血。她嘴角弯起的弧度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小李,好好看,特别是加粗的部分。公司的规矩,都是为了保护你们。”我接过时,指尖碰到封面,冰凉的触感,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消毒水混合了旧纸张的怪味。
翻开第一页,加粗的黑色宋体就砸进眼里:“第一条:为确保项目进度及员工奉献精神,每日工作需满额十二小时,即默认加班至晚间九点。未能遵守者,当日及当日前后关联薪资视为自愿放弃。”我眼皮跳了一下,这公司,果然名不虚传。办公区宽敞明亮,冷白色的灯光均匀洒落,照着一排排格子间里埋头的同事,键盘敲击声细密连绵,却透着一股死寂。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胸口别着蓝色工牌,动作整齐得有些诡异。
头几天,我靠着咖啡因和对薪水的渴望硬撑。第六天晚上,我已经有些头重脚轻。大概八点五十分,我起身想去接杯水,眼角余光扫过休息区。一个身影背对着我,正在咖啡机前操作。很平常的一幕,直到他转过身,胸口那片刺眼的红色工牌猛地扎进我视线——是红色!手册第二十条闪电般划过脑海:“如看到穿红色工牌的同事在休息区倒咖啡,请立即闭眼,默数三十秒。”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把眼睛死死闭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黑暗降临,耳朵变得异常灵敏。我听见咖啡液滴落的声音,听见那个“同事”缓慢的、几乎不像是人类的脚步声,嗒,嗒,嗒,像是湿漉漉的东西拍在地上。我屏住呼吸,在心里机械地数着:一、二、三……数到十五左右,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裹挟着更浓烈的铁锈混合腐败的气味拂过我的后颈。我牙齿开始打颤,硬撑着数到三十,才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休息区空无一人,只有咖啡机亮着红色的“清洁”指示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我后颈的寒毛还竖着。
第七天,项目收尾,任务量爆炸。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三个“卷王”。时间滑过午夜十二点,窗外的城市陷入沉睡,只有我们这片格子间还亮着惨白的光。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我,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就在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一阵声音毫无预兆地钻进了耳朵。
很轻,很远,但异常清晰。
是婴儿的哭声。
细弱,尖利,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委屈和幽怨,断断续续,像一根冰冷的针,直直刺入脑髓。
我浑身一僵,血液似乎瞬间凉了。手册第九十九条:“凌晨加班时若听到婴儿哭声,切勿寻找声源,应迅速躲进卫生间最内侧隔间。”
哭声还在继续,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引诱着人去探寻来源。我猛地从工位上弹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旁边工位一个同事抬起头,麻木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他的冷漠反而让我更加恐惧。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男厕所里灯光昏暗,一股消毒水味也压不住的淡淡腥气弥漫着。我冲进最里面那个隔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隔板,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隔间门板下方那条缝隙外,一片漆黑。
哭声似乎近了,又似乎远了,像是在门外徘徊。
我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好像能直接钻进脑子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只有十几秒,哭声渐渐低下去,消失了。
一切重归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我慢慢松开手,脱力般滑坐在马桶盖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稍微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我挣扎着站起来,想洗把脸清醒一下。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我双手接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我打了个激灵。我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我苍白疲惫、挂满水珠的脸。
然后,我的目光凝固了。
在我肩膀后面的镜像里,镜子实际反射的我身后那片空白的水磨石地面上,飘着一个东西。
很小,蜷缩着。
一件红色的,像是用极薄的丝绸或者……人皮做成的 tiny 裙子,套在一个模糊的、皮肤青白的婴儿形体上。它没有脚,悬浮在离地几厘米的空气中。一张本该是脸的位置,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泛着死气的青白色皮肤。
它就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漂浮在我背影的肩侧。
镜子里,我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第九十九条:凌晨加班时若听到婴儿哭声,切勿寻找声源,应迅速躲进卫生间最内侧隔间。”
我照做了。我躲进来了。
那它……为什么还在?
不,或者说,手册规则让我们躲避的,根本就不是门外的“声源”。
它一直跟着我。或者说,它跟着每一个听到哭声、并躲进来的人?
冰冷的恐惧像无数条细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和四肢百骸。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眼球都无法从镜中那恐怖的影像上移开。
那红裙婴儿的模糊形体,在镜子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