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摘下神经接驳头盔时，后颈还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
窗外是2077年的雨夜，霓虹在积水里碎成流动的光斑。他盯着茶几上的全息屏——【幻界】的登录界面正缓缓熄灭，最后跳出的提示框却让他瞳孔骤缩：
「玩家林默，今日在线时长已达23小时58分。根据《现实-虚拟融合管理条例》，强制下线剩余2分钟。」
这是他连续第三十七天触发强制下线了。
作为「幻界」最顶尖的「影刺客」，林默本该对这种系统提示免疫。但今晚不同。当他操控角色「夜枭」完成「深渊回廊」最终boSS的首杀时，boSS濒死的嘶吼突然穿透了虚拟屏障——那声音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的喘息。
「小默...别进...幻界...」
他猛地坐直身子，冷汗浸透了后背。茶几上的全息相框突然亮起，母亲的照片泛起涟漪，像素点扭曲成一行血字：【他们要的不是游戏】。
手机在此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来码头」。
「幻界」的服务器架设在东海最深处的「归墟城」，而这座城市的物理入口，藏在老城区废弃的集装箱码头。
林默裹紧黑色风衣，穿过雨幕。码头的探照灯早坏了，只有几盏应急灯在漏雨的棚顶下苟延残喘。他刚踏上锈蚀的铁梯，手腕上的「幻界」手环突然发烫——这是进入高危区域的预警。
「出来吧。」他对着黑暗开口。
铁箱堆后转出个穿连帽衫的身影。对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熟悉到心悸的脸——苏晓，他的青梅竹马，三个月前在「幻界」里「意外死亡」的玩家。
「他们说你死了。」林默的声音发紧。
苏晓扯了扯嘴角，指节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手势：「我确实『死』过一次。但现在我是『数据幽灵』——只要幻界的服务器还在，我就不会被彻底删除。」她晃了晃手里的金属盒，「你父母的研究日志，在我这儿。」
林默的呼吸停滞了。父母是「幻界」最初的架构师，五年前在一次「数据泄露事故」中失踪，官方说他们坠入了未完成的「深层空间」。
「打开看看。」苏晓将盒子抛过来。
盒内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量子芯片，插入手环接口后，全息屏瞬间被密密麻麻的代码淹没。林默快速滑动，瞳孔越睁越大——那些代码不是普通的游戏程序，而是...人类意识的数字化模型。
「幻界根本不是游戏。」苏晓的声音像冰锥，「它是个巨大的意识监狱。所有玩家的脑波都被采集，用来喂养某个...东西。」
话音未落，码头突然剧烈震颤。探照灯齐刷刷亮起，十几辆黑色悬浮车从海面升起，车身上的「星枢集团」LoGo在雨中泛着冷光。
「果然来了。」苏晓脸色煞白，「他们是幻界的运营方，也是你父母的雇主。」
悬浮车的扩音器传出机械音：「林先生，请交出非法获取的科研资料。否则我们将启动『净化协议』——所有接触过深层数据的玩家，都将被永久格式化。」
林默反手将芯片塞进嘴里。苦味在舌尖炸开，他感觉有电流顺着喉管窜向后脑——这是父母教过的紧急数据备份法，量子芯片会在胃酸中溶解，数据直接写入海马体。
「跑！」他对苏晓喊。
子弹擦着耳际飞过，打在集装箱上溅起火花。林默撞开铁门冲进雨幕，身后传来苏晓的尖叫——他回头时，正好看见一道激光束穿透她的胸口，连人带连帽衫烧成一团灰烬。
「不——！」
手环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检测到深层空间波动，是否进入？】
林默咬碎舌尖，血腥味刺激下，他重重按下确认键。
眼前炸开白光。
再睁眼时，他站在熟悉的「新手村」广场。青石板路上飘着蒲公英，卖药的老妪在摇蒲扇，一切都和五年前第一次登录时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广场中央的喷泉池里，漂浮着苏晓焦黑的头骨。
「欢迎来到幻界，第位觉醒者。」
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林默转身，看见喷泉池底缓缓升起一座青铜王座，王座上坐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和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妈？」
女人笑了，眼尾的皱纹和记忆里分毫不差：「小默，你终于来了。幻界不是游戏，是人类的第二进化阶段。我们采集意识数据，是为了把所有人上传到『永恒之境』，摆脱肉体的脆弱...」
「可苏晓死了！」林默嘶吼，「你们杀了她！」
「她只是个测试品。」女人的笑容变得冰冷，「当玩家意识到幻界是现实时，会产生剧烈的排异反应。我们需要观察这种反应，优化上传程序。」
林默的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那是父亲送他的18岁礼物，真名「破妄」，能在现实与虚拟间切割数据。
「你以为我在怕？」他一步步逼近王座，「爸妈研究幻界，是为了找到治疗我妹妹渐冻症的方法。你们却用它做人体实验...」
「妹妹？」女人歪头，「哦，那个早该在三年前停止呼吸的小可怜。幻界的医疗舱能治好她，只要你愿意成为『守门人』——永远留在深层空间，帮我们筛选合格的意识。」
林默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他终于明白父母失踪的真相——他们发现了星枢集团的阴谋，试图摧毁幻界的核心，却被困在了深层空间。
「我不会让你得逞。」他举起「破妄」。
女人站起身，白大褂无风自动：「你以为这把破刀能伤到我？我是数据具现化的意识体，是你母亲的记忆碎片...」
匕首划破空气的锐响淹没了她的话。
鲜血喷溅在青铜王座上，女人的身体如沙粒般崩解。林默踉跄着后退，看着她的脸逐渐变成母亲的模样，最后化作漫天星光。
手环突然震动：【深层空间已解锁，是否进入核心数据库？】
林默望向喷泉池底的头骨。苏晓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里流转着数据流。
「去吧。」她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替我们看清楚...所谓的永恒，到底值不值得。」
林默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喷泉池。
水花溅起的刹那，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重叠——玩家的欢呼、Npc的呢喃、父母的叹息，还有苏晓最后那句：「小心星枢的人，他们在现实里也有...」
黑暗吞噬了一切。
而在现实世界的码头，星枢集团的悬浮车旁，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捡起苏晓掉落的连帽衫。他翻出内侧口袋，里面躺着半块烧焦的量子芯片，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幻界之外，仍有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