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下台时，黑色真丝裙摆扫过台阶边缘。
礼堂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掠过玻璃幕墙，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晚栀”两个字正在跳动——和前世分毫不差的时间，林晚栀的邀约准时到来。
“清棠，我订了云顶餐厅的位置，庆祝咱们毕业！”电话那头的声音甜得发腻，“我让助理给你发定位，你快来呀，我点了你最爱喝的杨枝甘露。”
沈清棠垂眸看了眼手表，19:02。
前世此刻，她也是这样踩着细高跟冲进雨里，连伞都没拿，最后在餐厅撞见陈默安排的“相亲对象”，被偷拍了暧昧照片——后来这些照片成了她“出轨”的“铁证”。
“好。”她轻快地回应，指尖在包底摸到那个金属质地的小物件，是今早特意去电子城买的微型录音笔，藏在化妆镜夹层里。
云顶餐厅的水晶灯在头顶流转，沈清棠推开门时，服务员弯腰说：“沈小姐，您的朋友在靠窗位置。”她顺着指引望去，那张铺着银灰色桌布的双人座上，坐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
二十来岁，喉结上还带着学生气的青涩，正攥着刀叉在桌布上划来划去，见她走近，指尖猛地一颤，刀叉“当啷”一声掉在瓷盘上。
“你是……清棠姐？”男生站起来，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我、我是晚栀姐的表弟，陈阳。”
沈清棠在对面坐下，包放在膝头，手指悄悄探进夹层。
录音笔的开关是磨砂质感的，她轻轻一按，熟悉的“滴”声被餐厅里的轻音乐盖住。
“陈阳？”她垂眼舀了勺杨枝甘露，椰奶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晚栀没说你也来，我还以为就我们俩。”
陈阳喉结动了动，额头渗出细汗。
他伸手去端水杯，却打翻了柠檬水，透明液体在桌布上晕开，像朵畸形的花。
“那、那个……晚栀姐临时有事，让我先陪你。”他抓起纸巾胡乱擦着，“她说你喜欢聊金融，我、我最近在看《货币银行学》……”
沈清棠盯着他发红的耳尖。
前世那个替林晚栀顶罪的“表弟”，好像也是这样坐立不安。
她舀起一颗西柚粒，酸甜味在舌尖炸开，“陈阳，你知道林氏传媒今年的财报漏洞在哪儿吗？”
“啊？”陈阳愣了愣，手指绞着桌布边角，“我、我不太懂这些……”
“那你知道林晚栀为什么让你来吗？”她突然倾身，眼尾的碎钻在灯光下闪了闪，“是让你拍我和陌生男人吃饭的照片？还是让你说些什么，好让我明天上头条？”
陈阳的脸“刷”地白了。
他慌乱地看向门口，又赶紧收回视线，“晚栀姐说……说你最近压力大，让我陪你说说话。”
沈清棠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她扫了眼来电显示，果然是林晚栀。
接起的瞬间，那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焦急：“清棠！我刚听朋友说云顶餐厅最近总丢钱包，你快出来！我让司机去接你——”
“啪”的一声，沈清棠挂断电话。
她重新看向陈阳时，眼底的温度降了三度，“林晚栀给了你多少钱？”
“我……我没拿！”陈阳猛地站起来，椅子又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就说事成之后转我两万，我、我欠了网贷……”他突然捂住嘴，像是说漏了嘴。
沈清棠盯着他颤抖的指尖，前世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突然涌上心头——“沈清棠攀附总裁不成，转头勾搭上小狼狗”“金融系高材生竟靠色相上位”。
她捏紧包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声音却还是温温柔柔的：“两万够还网贷吗？”
“不、不够……”陈阳坐回椅子，肩膀垮下来，“她还说……说要是照片拍得清楚，再补五千。”他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屏幕转向沈清棠，“你看，这是她今早发的消息，让我坐你对面，十点前找机会碰你手……”
沈清棠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林晚栀”三个字在对话框里刺得人眼睛疼。
她压下翻涌的怒火，指尖轻点屏幕：“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说你最近在投傅氏集团的简历，要是被傅总看到这些照片……”陈阳突然噤声，像是意识到说多了，“我真的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我就是……就是急着还钱……”
餐厅的挂钟敲响十点。
沈清棠看了眼时间，起身时裙摆扫过陈阳的手背。
他触电般缩回手，却见她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口红，“我去趟洗手间。”
化妆镜前，沈清棠拧开口红盖，里面藏着张SIm卡。
她拿出手机，快速输入一串密码——这是前世她花三个月破解的云端备份系统，此刻录音笔里的声音正通过这张卡，一点一点钻进云端的安全匣。
镜子里的自己眼尾泛红，她深吸一口气，把SIm卡重新塞回口红管。
门外传来陈阳打电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说着“晚栀姐，她去洗手间了”。
沈清棠补了补唇色。
这一次，林晚栀精心编织的网，该是套住自己了。
当沈清棠推开洗手间的门时，发梢上沾着的水雾在暖光下凝结成了细小的水珠。
她望着走廊尽头的餐桌——陈阳正缩在椅子里，手指绞着桌布边缘，指关节都泛白了，连侍应生端上来的甜品都没动。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急着解释“这不是我约的人”，却被林晚栀拉着去“避风头”，最后在停车场被记者围堵，照片里她慌乱的模样成了“心虚”的确凿证据。
“清棠！”
甜腻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沈清棠转身，就看见林晚栀踩着珍珠扣细高跟鞋小跑过来，米白色真丝裙上别着的珍珠胸针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极了前世她“关切”时的模样。
“我刚在停车场就听陈阳说你去洗手间了，可把我急死了。”林晚栀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凉得反常，“我听人说这餐厅最近有偷拍团伙，咱们赶紧走吧好不好？”
沈清棠垂眸看着那只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前世这双手曾在她被全网谩骂时递来热可可，在她被傅司寒质问时抹着眼泪说“我帮你解释”，直到她临死前才看清，那掌心的薄茧是常年按快门按出来的。
“晚栀，你来得正好。”她反手扣住林晚栀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我有些话，想当着陈阳的面说。”
林晚栀的瞳孔微微收缩，笑容却愈发温柔：“傻丫头，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陈阳，林小姐给你的两万块，到账了吗？”沈清棠突然提高了声音。
陈阳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看向林晚栀的眼神带着求救，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
林晚栀的指甲掐进沈清棠的腕骨，甜美的声音里渗出了冷意：“清棠，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沈清棠从包里摸出微型录音笔，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按下播放键的瞬间，餐厅里的轻音乐突然弱了几分——陈阳带着鼻音的慌乱声音混着杯盘碰撞声响了起来：“晚栀姐说事成之后转我两万……她还说要是照片拍得清楚，再补五千……让我坐你对面，十点前找机会碰你手……”
周围桌的客人纷纷转头。
穿西装的男士放下了红酒杯，戴珍珠项链的太太摘下了墨镜，连侍应生托着的甜点盘都晃了晃。
林晚栀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涂着豆沙色甲油的手指死死抠住沈清棠的包带：“清棠你别闹！这肯定是合成的——”
“要查原声文件吗？”沈清棠转动录音笔，让林晚栀看清上面的时间戳，“从你给陈阳发消息让他‘坐沈清棠对面’，到他说‘急着还网贷’，每一句都录全了。”她突然倾身，在林晚栀耳边轻声说道：“你猜，要是把这段录音和你让陈阳拍的照片一起交给傅氏集团法务部，他们会怎么处理？”
林晚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了餐边柜，水晶花瓶里的玫瑰枝子戳得她生疼。
她强撑着扬起笑容：“清棠，我知道你最近投傅氏受挫心情不好，但你不能……”
“受挫？”沈清棠打断了她，从包里抽出一份烫金邀请函拍在桌上，“傅氏集团总裁秘书的复试通知，今早刚发的。”她指尖敲了敲邀请函上的傅氏标志，“所以林小姐，你急着让陈阳拍我和陌生男人的照片，是怕我进傅氏后，查到林氏传媒去年在美妆广告里虚报的两千万成本？”
林晚栀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她想起上周父亲摔在她怀里的财务报表，林氏传媒的广告部确实在给傅氏子品牌做推广时，把“合作费用”从八百万改成了一千八百万。
而傅氏的审计部向来眼光毒辣，要是沈清棠真成了傅司寒的秘书……
“你胡说！”她抓起桌上的柠檬水就要泼，却被沈清棠攥住手腕。
前世这杯柠檬水泼在她身上，成了“情绪失控”的佐证，此刻她捏着林晚栀的手腕，力道刚好让玻璃杯稳稳停在半空：“林小姐，现在报警的话，陈阳的网贷记录、你的转账记录，还有餐厅的监控——”
“这位小姐。”
低沉的嗓音像一块浸了冷水的磁石，顺着穿堂风撞进耳朵。
沈清棠抬头，就看见阴影里走出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
他眉骨高挺，眼尾微挑，喉结处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连餐厅的水晶灯都被衬得暗了几分。
林晚栀的手“啪”地松开，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成了星星点点。
沈清棠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他皮鞋碾过玻璃渣的声响混着她的心跳，一下下撞进耳膜——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正面对上傅司寒的眼睛。
那双前世在法庭上冷得像冰锥的眼睛，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扫过桌上的录音笔，最后落在她脸上，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傅氏集团的复是通知，确实是我让人发的。”
他停在离她半步远的位置，黑衬衫袖口翻折两寸，露出结实的手腕。
沈清棠闻到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像极了前世他在她坟前点燃的那支烟。
“沈小姐。”傅司寒弯腰拾起她脚边的录音笔，指节擦过她裙摆时带起一阵风，“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林氏传媒虚报成本的？”
林晚栀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傅司寒垂落的眼睫，突然想起今早听说的八卦——傅大少最近在查广告部的账目，而眼前这个被她算计了二十年的女人，正握着能让她万劫不复的证据，站在傅司寒身侧。
沈清棠看着傅司寒指腹摩挲录音笔的动作。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正在国外谈项目，根本不知道她被人设计；今生他却出现在这里，黑衬衫下的肩线绷得笔直，像一座突然竖起的墙，替她挡住了所有暗箭。
“傅总。”她仰头笑了，眼尾的碎钻在他瞳孔里闪了闪，“有些事，总要亲眼见了才敢信。”
傅司寒盯着她眼底的光，喉结动了动。
他身后的落地窗外，梧桐叶被风卷着撞在玻璃上，像极了某种预兆。
而此刻，他望着这个在记忆里永远垂着眼睛掉眼泪的姑娘，第一次觉得，或许有些误会，该提前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