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叶跟着丫鬟穿过雕花回廊,走到内屋门前时,那股奇异的香气愈发浓烈,护心符的温凉感也随之加重,像是在无声地警示着什么。丫鬟掀起垂落的淡粉纱帘,轻声道:“姑娘请进,姨娘在里头等着。”
十叶深吸一口气,刚迈步踏入屋内,就听见一道柔媚婉转的声音从里间的珠帘后传出,那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顺着耳朵往心里钻,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十叶神医不为大夫人治病,倒是有空来我这汀兰院闲坐?”
十叶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震 —— 她以 “郎中” 身份进来,从未自报姓名,这玉清姨娘竟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还知晓大夫人寻她治病的事,看来这姨娘不仅身份神秘,当真有些未卜先知的本事。她定了定神,对着珠帘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又不失分寸:“玉清姨娘,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珠帘后沉默了片刻,只听见细微的银饰碰撞声,随即那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细密的针,轻轻刺破了屋内的平静:“既然来了,就别躲躲藏藏了,太子殿下!”
“你怎么知道?太子也在?” 十叶惊得猛地抬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屋内的角落 —— 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来探查,葛正瞳隐身在外接应,竟不知太子也藏在附近,玉清姨娘的感知力,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珠帘缓缓晃动,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里间走了出来。玉清姨娘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缠枝莲纹样,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簪,肌肤白得像上好的凝脂,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可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像是能看透人心。她走到窗边的软榻旁坐下,指尖轻轻划过榻上的锦缎,声音依旧柔媚,却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我怎么能不知道,太子殿下当年还是我抚养长大的呢!”
“什么?” 十叶的眼睛瞬间瞪圆,嘴巴微微张开,像是突然吃到了一个足以惊翻整个朝堂的惊天大瓜 —— 太子的身世在魔界中一直是公开的秘密,人人都知他是可欣仙子所生,由魔尊亲自抚养长大,怎么会跟这位来历不明的玉清扯上关系?她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连护心符的温凉感都差点忽略了,满心都是难以置信。
十叶还没从 “太子由玉清抚养长大” 的震惊中回过神,就见屋内东南角的空气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淡青色的光晕缓缓散开 —— 葛正瞳的身形渐渐清晰,他垂着肩,双手微微攥紧,原本挺拔的脊背竟透着几分局促,连平日里清亮的眼神都黯淡了些,目光落在玉清身上时,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玉清,怎么是你?”
玉清原本还带着浅笑的脸,在葛正瞳显形的瞬间骤然冷了下来。她指尖划过锦缎的动作猛地顿住,水绿色的襦裙裙摆似被无形的气流拂动,微微扬起。方才还柔媚婉转的声音,此刻突然变得苍老而沙哑,像是被千年的风沙磨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语气里满是嘲讽:“我被锁在无回谷已经有千年之久了,怎么,老娘出来透透气,你们这些皇家子弟,也有意见?” 这突如其来的 “老气横秋”,与她那张年轻娇美的脸形成诡异的反差,让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十叶站在一旁,只觉得胸口的护心符烫得厉害,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满是疑惑:看葛正瞳的态度,显然早就认识玉清,还对她带着歉意;而玉清口中的 “无回谷”“千年之锁”,更是透着惊天的秘密,难道当年太子府与玉清之间,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恩怨?
葛正瞳听到 “无回谷” 三个字,身体猛地一震,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懊悔:“是我父王对不住你,当年的事,是他糊涂,伤了你也错了大局。这些年我一直想着找机会弥补,却没想到……” 他顿了顿,像是在压抑翻涌的情绪,最终还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玉清,语气无比郑重,“当年的过错,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千年的苦楚,今日我在这里,替他向你赔不是。” 说罢,他竟微微躬身,对着玉清行了个半礼,姿态放得极低,全然没了往日太子的威严。
玉清看着他躬身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却愈发冰冷:“赔不是?葛正瞳,你可知无回谷的千年是什么滋味?暗无天日,不见天日,连风都带着毒,你父王一句‘对不住’,你一句‘赔不是’,就能抵消我这千年的苦楚?” 她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压抑了千年的怨怼,屋内的奇花香似乎也变得更加浓烈,让十叶又泛起了眩晕,“我自认为与你们只有恩德,没有仇怨,你们为何赶尽杀绝,如今又追到了这里?”
葛正瞳缓缓直起身,指尖的青筋还未完全平复,方才躬身赔礼的姿态让他肩头染了几分沉重。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果决,反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玉清,此番你若愿意同我回魔族,我答应你,绝不会再送你进无回谷。你留在宫中,我会禀明父王,给你一处安稳的居所,过往的纠葛…… 我们或许能慢慢解。”
他说这话时,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 —— 那是母亲当年给他的护身之物,此刻冰凉的玉温却压不住心头的忐忑。他知道,“回魔族” 三个字对玉清而言,或许比 “无回谷” 更让她抵触,可除了这个办法,他想不出更能护住她、也护住这人间安稳的法子。
玉清听到 “魔族” 二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再柔媚,也没有了之前的苍老沙哑,反倒带着几分凄厉的尖锐,震得屋内的珠帘轻轻晃动。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划过耳际的银饰,发出细碎的叮当声,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我听说你母亲已经醒了?也难为你父王,为了她竟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连当年封印我的禁忌之术都敢动用 —— 他这辈子,除了对你母亲有情,对待旁人,从来都是冷血无情!”
“当年他为了护住刚怀你的母亲,怕我这‘异类’坏了魔族的血脉,二话不说就将我打入无回谷;如今为了让你母亲醒过来,又不知动了多少歪心思。葛正瞳,你觉得他心里,除了你们母子,还装过谁?” 她向前迈了一步,离葛正瞳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像针,扎在人心上,“你说让我回魔族,留在宫中?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们葛家的话吗?千年的暗无天日,我可不想再尝第二遍。”
十叶站在原地,胸口的护心符烫得愈发厉害,她终于明白,玉清与魔族皇室的恩怨,远比她想象的更深。原来当年的 “锁”,竟与太子的母亲有关;原来太子口中的 “弥补”,在玉清眼里,不过是另一场骗局的开端。她看着葛正瞳瞬间苍白的脸色,又看着玉清眼中化不开的怨怼,只觉得这汀兰院的异香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人溺在这千年的恩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