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叶坐在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色车票的边缘，脑海里忽然想起临行前阿灵说过的话 —— 都说如今的魔界越发凶险，魔物横行，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可回想自己踏入魔界后的经历，除了在小巷中遇到那只凶狠的狗头兽，一路上竟再没见到别的魔物，反而处处都是和平安乐的景象。
她侧头望向窗外，火车正平稳地向前行驶，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向后倒退。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一条条宽阔平坦的道路，道路上偶尔有造型奇特的车辆驶过，速度竟不比火车慢多少 —— 这般便捷的交通，是人间远远比不上的。十叶想起在人间时，凡人长途跋涉多靠步行或骑马，也有马车，耗时又费力，而魔界的火车与那些车辆，却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抵达远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视线从窗外收回，十叶开始打量车厢内的其他乘客。只见坐在对面的魔族女子穿着一件绣着暗纹的紫色长裙，裙摆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摇曳，面料光滑柔软，一看便知质地极佳；斜前方的魔族男子则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短衫，腰间系着银色腰带，搭配着黑色长裤，显得干练又精神。这些衣服的样式与面料，比人间常见的粗布衣裳精致太多，不仅色彩丰富多样，做工也极为考究，让十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又想起之前在城市中看到的景象 —— 街边矗立着一座座高楼，楼层数远多于人间的瓦房，窗户整齐地排列在墙面上，远远望去颇为壮观。而市井街道更是热闹非凡，两侧店铺林立，招牌琳琅满目，叫卖声与欢笑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各类新奇的商品摆满了摊位，比人间最繁华的城镇还要热闹几分。
十叶轻轻靠在椅背上，心里的疑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魔界的全新认知。原来外界的传闻并非全然属实，如今的魔界不仅没有想象中那般凶险，反而比人间更加繁荣。便捷的交通、精致多样的服饰、高耸的楼房、繁华的市井，这一切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魔界人的生活远比人间要好上太多，处处透着生机与活力。
火车平稳地穿梭在魔界的暮色里，车厢内的灯光昏黄柔和，十叶靠在窗边，指尖轻轻搭在水晶窗沿上。她身边的座位自发车起就一直空着，偶尔有乘客经过，也只是匆匆瞥一眼便走开，倒给了她几分清净。窗外的景物渐渐模糊，只剩下成片的树影飞快向后掠去，十叶正望着远方出神，忽然听到车厢连接处传来 “哐当” 一声轻响 —— 火车到站了。
车门缓缓打开，零星的乘客提着行李上车，其中一道白色身影格外显眼。那姑娘身着一袭素白纱裙，裙摆随着脚步轻轻飘动，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篮，缓步走到十叶身边的空座旁。她动作轻柔地放下竹篮，侧身坐下，全程没有看十叶一眼，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欣赏沿途的风景。十叶也并未在意，依旧望着窗外，两人之间隔着淡淡的沉默，只有火车行驶的轻微震动。
不知过了多久，十叶无意间用余光扫过身旁的姑娘，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时，忽然顿住 —— 那流畅的下颌线、微微蹙起的眉尖，竟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忍不住转过脸，认真打量起身边的人，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
而那白衣姑娘似乎察觉到了十叶的目光，也缓缓转过头，清澈的眼眸落在十叶脸上。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紧接着，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怎么是你？”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原本低头闭目养神的乘客、小声交谈的人们，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纷纷投向十叶和白衣姑娘。两人被满车厢的视线聚焦，脸颊瞬间涨红，方才的惊讶瞬间被尴尬取代，连忙低下头，避开周围人的目光，连呼吸都变得轻了几分，车厢内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
良久，还是那白衣姑娘先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轻声开口：“十叶神医？你怎么跑到魔界来了？”
十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她抬起头，带着几分意外反问：“玉清！你不是在人间逍遥么？怎么还跑回魔界，你是怕魔族的人抓不到你吗？”
玉清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只要你不抓我，我才不怕他们呢！”
十叶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认真：“我本来就是跟着葛正瞳历练的，我又不是一个降妖除魔的魔族人，可管不了这些事。” 说罢，她还轻轻叹了口气，显然是想起了之前玉清在人间的调皮模样。
玉清见十叶松了口，眼中的狡黠又深了几分，她悄悄往十叶身边挪了挪，几乎快要贴到十叶的胳膊。随后，她微微侧过身，用手拢在嘴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清，像阵轻柔的风拂过十叶的耳畔：“我跟你讲啊，你别看现在车厢里、街上这些魔族人事事相安，其实这里面藏了好多像我一样的千年妖怪 —— 有的化成人形做买卖，有的混在人群里看热闹，他们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她说着，还悄悄抬眼扫了一眼周围的乘客，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又继续压低声音：“只要没人闹出事端，没伤着魔族的大人物，谁会闲着没事去查谁是人谁是妖啊？大家都乐得自在，各过各的日子多好。这里可不像人间，动不动就喊着‘除妖降魔’，谁会那么较真在乎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十叶听着玉清的悄悄话，瞳孔微微睁大，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她顺着玉清的目光看向周围 —— 邻座的魔族大叔正低头啃着干粮，斜前方的妇人在哄着怀里的孩子，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确实没人在意身边人的身份。这一刻，之前心里的疑惑突然像被拨开的迷雾般豁然开朗：怪不得当初玉清从人间跑了，三个铁手和葛正瞳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着急追查；怪不得连掌管魔界的魔尊，也没下命令要他们务必抓到玉清。
原来，这一切根本不是因为玉清手段高明，而是魔界本就没有那么严苛的规矩 —— 只要能应付好上面的差事，没人会真正全力以赴去追查一只没惹出乱子的妖怪。十叶想起方才玉清说 “我才不怕他们” 时的笃定，心里忽然明白了：玉清早就摸透了魔界的规矩，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在魔界行走。
她轻轻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是啊，玉清虽然是妖怪，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反而方才在火车上与自己重逢时，还带着几分熟人间的亲近。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执着于 “人” 与 “妖” 的区别？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更何况，玉清说不定还能在这陌生的魔界，给自己提些有用的建议呢。
想到这里，十叶看向玉清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嘴角也悄悄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玉清的说法。
车厢问途
火车穿行在魔界的夜色里，车轮与铁轨碰撞的“哐当”声轻缓规律，车厢内昏黄的灯光漫过两人的衣摆。十叶指尖还沾着水晶窗的凉意，转头看向身旁的玉清，轻声问道：“原来如此，那么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玉清正用指尖捻着纱裙上垂落的银狐绣线，闻言抬眼，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浸着柔媚，连落在十叶脸上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软意。她轻轻晃了晃腿，裙摆上的银狐仿佛随着动作轻轻跃动，声音软得像浸了蜜：“我去魔宫，看看我昔日的恩人。”说罢，她歪头看向十叶，眼神里满是好奇，“你呢？你要往哪个方向去？”
十叶望着她这副模样，忽然就懂了“眼波流转皆是风情”——哪怕自己同为女子，也忍不住在心底暗叹：玉清倒真像只讨喜的小狐狸，浑身透着鲜活的灵气，让人见了就生不出半分厌意。她收回目光，轻声回道：“我去瀛海，去找个人。”话出口时，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裙摆，心里掠过一丝茫然：师父只留下半块玉佩，她其实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在瀛海的哪个角落。
“找什么人呀？”玉清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身子往十叶这边凑了凑，声音里满是热情，仿佛两人早已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我在三界间还算认识些朋友，不管是魔族的商号，还是妖族的据点，说不定都能帮你问问线索！”
“找我师父。”十叶轻声道，话锋忽然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连眼神都沉了些，“只是你若真在瀛海碰见他，可千万绕着走。他眼下正奉了天帝之命，重塑无回谷的封印，那是关乎三界的要紧事。免得他对你不利。”
车厢谈仙
火车碾过铁轨的轻响伴着窗外的夜风，车厢内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玉清听到“师父”二字时，忽然睁大了眼睛，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惊讶，身子又往十叶身边凑了凑，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你师父？是不是那个素有‘仙界第一美男’之称的柳清风仙长？”
十叶心里微微一怔——她倒不知师父在三界间竟有这般名气，连玉清都知晓。可她面上依旧平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的布料。
“对啊。”十叶应着，忽然想起常来师父身边的陆师叔，忍不住补了一句，“不过我总觉得，他好像还没有陆师叔长得帅呢？”话刚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觉得这话倒像是小孩子比谁家大人更好看般幼稚，连忙把头撇向窗外，避开玉清的目光，耳尖却悄悄泛起了浅红。
“哈哈哈！”玉清被她这话逗得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得像银铃，在安静的车厢里轻轻荡开，引得邻座的乘客悄悄看了过来。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角还带着笑出的水光，语气里满是打趣：“你这小丫头！你还不知道吧？你师父柳清风啊，不仅修为高深，那张脸更是生得俊极了，不管是仙界的仙子，还是魔界的姑娘，甚至人间的世家小姐，多少人都把他当成心上人呢！”
“真的？” 十叶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袖口，抬眼望向玉清时，眼底还带着几分茫然的怔忡。经玉清这么一点拨，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细节忽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 师姐丹烟为了和师父在一起要死要活，还有石镜中那个暗红衣服的女子寸步不离地粘着师父，难道不就是对师父也心存爱慕吗？只是她自记事起便在师父身边长大，那片温暖的羽翼将她护得太好，让她对师父只有满心的崇拜与爱慕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从没想过师父这样的仙人会有哪个女人不爱呢？如此想来，十叶心中多了几分忧虑。
玉清见她这副恍然大悟又有忧虑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尾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是啊，若能得你师父垂青，我都想成为你的师娘呢！”
“那可不成！” 十叶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身体向窗户边一靠，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语气里满是急切的反驳，“仙妖殊途，师父他是堂堂上仙，怎么能和…… 和妖类有牵扯？” 话一出口，她又悄悄攥紧了衣角，心里竟莫名掠过一丝慌乱 —— 这话，仿佛也是在反驳自己心底那份不敢言说的情愫。
玉清望着她慌乱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了然。她挪过身躯，指尖轻轻拂过十叶鬓边垂落的发丝，语气带着几分轻叹：“仙妖殊途，可神仙思凡，不也同样不被仙界容纳吗？” 她的目光太过澄澈，像是能看穿人心底最深的秘密，十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玉清这句话分明是在说自己，那些藏在心底的心事仿佛被瞬间摊开，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局促。
她抿紧唇瓣，一时没了言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裙摆上的云纹刺绣。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的风声渐渐清晰，忽而生出的一阵凉意让十叶猛地回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她抬眼看向玉清，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的追问：“对了，你方才说，你从前抚养过葛正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清听到 “葛正瞳” 三个字，眼底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她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随风摇曳的翠竹，唇边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悠远的回忆：“我曾是一只在凡间修行的灵狐，偶然间被可欣仙子看中，拜入她门下。那时她待我极好，不仅悉心指导我修行习武，还让我做她的贴身丫头，日日伴在她身边。后来……”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怅然，“她遇上了魔尊，两人一见倾心，很快便陷入了爱河。可欣仙子在生下葛正瞳之后，终究还是被仙界发现了踪迹，强行抓回了仙界。”
说到这里，玉清的声音轻轻颤抖了一下，她抬手按了按心口，像是在平复翻涌的情绪：“她临走之前，将尚在襁褓中的葛正瞳托付给我，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我抱着那小小的婴孩，看着她被仙兵带走的背影，心里又疼又慌，只能拼尽全力护着正瞳。我抚养他到三岁时，葛天霸在和仙界大战之后，亲自来找我接走了正瞳。”
她转过身，看向十叶，眼底带着几分复杂的释然：“当时作为休战条件，仙界答应帮助葛天霸重铸封印，将世间所有的灵妖异兽都关在无回谷。从那以后，魔界倒是渐渐恢复了祥和，可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也因为是妖类，被强行关进了无回谷，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正瞳。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魔族太子还真是有心，竟然还记得我这个曾经照顾过他的旧人。”
十叶听完玉清的过往，心尖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满是怜惜。她往前挪了两步，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玉清的肩膀，同情道：“没想到你竟经历了这么多…… 那这样算下来，你已经有一千多岁了吧？竟比葛正瞳还要大上不少。” 说这话时，她眼底带着几分惊叹，毕竟在仙界，千年的修行岁月虽不算罕见，可玉清这般历经坎坷仍保有温和心性的，倒让她多了几分亲近。
玉清被她这副认真的模样逗得弯了弯眼，方才回忆过往时的怅然散去不少，语气里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自豪，抬手轻轻拢了拢鬓边的发丝：“我自然比他大，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在可欣仙子门下修行五百年了，论辈分，他倒该叫我一声‘玉姐姐’才是。” 说这话时，她眼底闪过一丝怀念，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孩，正攥着她的衣角咿呀学语。
十叶听得入了神，忽然想起玉清曾被关在无回谷，心里又生出几分好奇，往前凑了凑，声音放轻了些追问：“对了，你在无回谷待了那么久，可知那里一共有多少妖魔？想来定是个热闹又杂乱的地方吧？”
玉清听到 “无回谷” 三个字，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反而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客观的描述：“具体数目我也说不清，大约有几十万，甚至更多。毕竟世间灵妖异兽众多，当年仙界封印时，几乎将所有不入流的妖类都收了进去。” 她顿了顿，见十叶满脸惊讶，又忍不住补充道，“不过你也别觉得无回谷是个阴森可怖的地方，其实那里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 山清水秀，四季常青，山谷深处还有许多凡间见不到的奇花异草，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映山红，夏天还能在溪边捉着通体透明的灵鱼。”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淡然：“只是再好的地方，常年待着也觉得没有趣味。我从前在谷里，日日看着同样的山、同样的水，心里总想着能出来，到世间逍遥一阵，看看凡间的集市、仙界的云海。如今我出来游玩也有几年了，见了不少新鲜事物，就算再让我回去，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说这话时，她语气平静，仿佛那些被囚禁的岁月，早已化作了过往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