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和室旁边的休息室里,气氛就没有那么禅意了。
王教授和老贺坐立不安,像两只热锅上的蚂蚁。
休息室里准备了顶级的蓝山咖啡和精致的法式甜点,但他们俩谁都没动。
王教授端着一杯咖啡,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每隔两分钟就看一次手表。
老贺不停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清里面的动静。那扇厚重的木门隔音极好,他什么也听不到。
只有夏诗语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热可可,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都进去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出来?”王教授终于忍不住了,焦躁地说道,“你说,他们在里面聊什么呢?”
“好事,肯定是好事!”老贺一脸兴奋地分析道,“聊得越久,说明铃木导演对咱们陈导越欣赏!”
“说不定现在正在谈合作呢!让陈导给他下一部电影当副导演?或者干脆投资陈导拍一部长片?”
老贺的想象力开始天马行空,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陈默走上戛纳红毯领奖的画面。
“有可能!”王教授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停下脚步,眼睛放光,“要是铃木导演肯提携他,那陈默在国际影坛的路子,可就彻底打开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未来的蓝图描绘得无比美好。
夏诗语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总觉得,他们口中的那个陈默,和她认识的陈默,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想的是名利,是前途,是如何让陈默变得更成功,更耀眼。
但陈默自己,真的在乎这些吗?
她想起了那本旧乐谱,想起了陈默讲述那个钢琴家故事时,脸上那种落寞而温柔的神情。
她觉得,陈默和铃木导演在里面聊的,一定不是什么合作或者投资。
他们聊的,应该是更深层次的,关于艺术,关于生命,关于……孤独的东西。
就在王教授和老贺畅想着陈默的美好未来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侍者。
“三位,谈话已经结束了。”她微微鞠躬,轻声说道。
王教授和老贺精神一振,立刻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快步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和室门口,看到障子门已经打开了。
陈默正站在门口穿鞋,铃木正雄和他的助理站在他身后。
“陈默,怎么样?聊得怎么样?”王教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急切地问道。
陈默穿好鞋,直起身,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回答:“挺好的,和铃木导演聊得很愉快。”
“就……就这?”王教授有点傻眼,这回答也太官方,太没有信息量了。
“那……那导演跟您聊什么了?”老贺也凑过来追问。
“随便聊了聊电影。”陈默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王教授和老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失望和无奈。这小子,嘴巴太紧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就在这时,铃木正雄的助理走上前来,对着王教授,用英语说道:
“王教授,导演让我转告您,他今天下午和陈先生进行了一次非常深刻且愉快的交流。”
“他说,陈先生是他近年来见过的,最有才华,也最有思想的年轻导演,没有之一。”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让王教授和老贺瞬间愣住了。
最有才华!
最有思想!
没有之一!
这评价也太高了吧!这简直就是最高级别的认可啊!
王教授激动得脸都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只能一个劲儿地握着助理的手,不停地说:“谢谢!非常感谢!”
老贺也是一脸的狂喜,他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这句话要是传回国内电影圈,那得掀起多大的波澜啊!
铃木正雄本人,则走到了陈默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陈默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这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最直接,也最真诚的鼓励。
然后,他便转身,在助理和侍者的簇拥下,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
整个过程中,陈默一直很平静。
仿佛刚才得到那番惊天动地夸赞的人,不是他一样。
“走吧。”他对还处在石化状态的王教授和老贺说道。
一行人走出那家高级会所,重新回到了克莱蒙费朗的阳光下。
王教授和老贺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震撼中,走路都有点飘。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最有才华,没有之一!”王教授像个复读机一样,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
“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国内的几个老朋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老贺已经掏出了手机,准备开始“广而告之”。
夏诗语走在陈默身边,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小声问:“你好像一点都不激动?”
“为什么要激动?”陈默反问,“他只是说出了他自己的看法而已。他的看法,并不能改变我什么。”
夏诗语被他这句话给说得愣住了。
是啊,铃木正雄的夸赞,对普通导演来说,是足以改变命运的“金口玉言”。
但对陈默来说,那真的只是一个前辈的“看法”而已。
他不会因为这个看法,就变得更会拍电影。
也不会因为这个看法,就放弃他那家小小的拉面馆。
他的世界,有他自己的坐标系和评价标准,外界的赞誉或诋毁,都无法轻易撼动。
夏诗语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并肩而立”的想法,有点可笑。
她和他,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她还在努力地想往上爬,想站在那个光芒万丈的世界里。
而他,早已经超越了那个世界。
她看着陈默,看着他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那不疾不徐的步伐,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又奇异地融为一体的气质。
她忽然意识到,今天下午的这场会面,对王教授和老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里程碑。
但对陈默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一个结束。
而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