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金銮殿。
大殿两侧,文武百官肃立。
左侧以崔崇为首,老丞相今日特意换上一品仙鹤补服,气度雍容。
右侧则是以御林将军为首的武将行列,个个面色凝重。
突厥使团入殿时,气势逼人。
九公主耶律瑶换了一身突厥盛装,金线绣成的狼头图案在殿内灯火下熠熠生辉。
她身后跟着八名突厥勇士,个个虎背熊腰,目光如炬。
女帝姬漪霜端坐龙椅,目光平静,“九公主远道而来,朕已备下薄宴!望此次和谈,能化干戈为玉帛。”
耶律瑶微微欠身,礼仪无可挑剔,语气却带着锋芒,“陛下客气。我突厥诚心和谈,只是……”
她目光转向站在文官队列中的姜凡,“有些旧事,还需先了结。”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崔崇缓缓出列,“公主所言旧事,莫非与姜司主有关?”
“正是。”耶律瑶轻笑,“六年前贺兰山一战,姜少帅一枪险些取我性命!这笔账,今日该算算了。”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御林将军秦凤翎厉声道,“两国和谈,岂可掺杂私怨!”
“秦将军此言差矣。”崔崇慢条斯理地说,“个人恩怨虽小,却关乎国家颜面。公主既然提起,我大乾自当给个交代。”
姜凡缓缓走出队列,对女帝躬身,“陛下,臣请旨,与公主了结此段旧怨。”
姬漪霜深深看了他一眼,“准。”
耶律瑶眼中闪过狡黠之色,“少帅爽快。不过今日在殿上动武,未免失仪。不如……我们换个比法?”
“公主请讲。”
“我突厥儿郎最重勇武,但更重智慧。”耶律瑶拍了拍手,一名突厥侍卫捧上一个锦盒,“盒中有一难题,乃我突厥国师所出。若少帅能解,前尘旧怨一笔勾销。若不能……”
她顿了顿,笑容愈发灿烂,“便请少帅当众承认,当年贺兰山之战,是你们大乾理亏。”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张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一条曲折路线。
“此乃我突厥商队往来西域的要道。”耶律瑶指着地图,“近来商队屡遭劫掠,损失惨重!国师推演多日,算出劫匪藏身之处必在这三条路线之一。”
她抬起眼眸,目光灼灼,“请少帅在一炷香内,指出劫匪藏身何处,并说明理由。”
九公主一口一个少帅,让武将行列中隐于人后的姜昊,愈发愤怒。
他双拳紧攥,内心怒吼,“姜凡!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连番邦公主都要捧你的臭脚!”
可此时,根本无人关注他,殿内响起窃窃私语,关注点都在比试上,所有人都觉得这分明是刁难,仅凭一张地图,如何能断案?
姜凡凝视地图,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些年边疆军报的信息。
忽然,他目光落在地图一角,“这里,标注有误。”
耶律瑶挑眉,“哦?”
“公主说这是商道图,但此处地形险峻,六月尚有积雪,商队根本不会选择这条路线。”
姜凡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而另外两条路,一条临近水源,劫匪不会选,他们需要隐秘,另一条……”
他顿了顿,指向一个毫不起眼的岔路,“这里,地图上标注为死路,但实际上,六年前龙骧军斥候曾探查过,此路可通一处隐蔽山谷,若我是劫匪,必选此处藏身。”
耶律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姜凡继续道,“更巧的是,上月兵部接报,有一伙马匪在此区域活动,劫掠商旅后便消失无踪,公主若不信,可派人去此处查探。”
一炷香恰好燃尽。
殿内鸦雀无声。
良久,耶律瑶忽然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姜凡!难怪父汗常说,大乾年轻一辈,唯你堪为对手。”
她转身面向女帝,郑重一礼,“陛下,方才玩笑,还请勿怪!姜少帅才智过人,本公主佩服!贺兰山旧怨,从此一笔勾销。”
姜昊的怨毒凝如实质,根本不避讳旁人,他身边几人下意识与他拉开距离,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姜凡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可此刻,谁会去关注一个小丑呢?
第一回合,姜凡险胜。
但崔崇岂会甘心?
他缓缓出列,“公主气度,令人钦佩!不过和谈大事,当以国事为重,臣提议,今日先议潼关撤军事宜。”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把姜凡推到处理具体国事的前台,任何一个差错,都可能被放大成“通敌卖国”。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姜凡与突厥使团就撤军范围、互市条款、战俘交换等事项展开激烈交锋。
每一条款,都关乎国家利益;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把柄。
期间,崔崇数次好意提醒,实则步步紧逼。
一次关于边境哨所设置的争论中,崔崇更是直言,“姜司主对突厥地形如此熟悉,莫不是早有研究?”
这话中的暗示,让殿内温度骤降。
姜凡面不改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崔相难道认为,守边将领不该了解敌情?”
“自然该了解。”崔崇微笑,“只是了解得如此透彻,难免让人多想。”
“那崔相可知?”姜凡忽然反问,“突厥战马最易在何处染疾?他们的粮草最怕何种天气?他们的骑兵在何种地形难以施展?”
一连三问,问得崔崇哑口无言。
姜凡环视殿内,声音铿锵,“这些,都是龙骧军将士用鲜血换来的情报。崔相一句让人多想,轻飘飘否定了多少忠魂?”
武将队列中,数位老将眼眶微红。
女帝适时开口,“好了!姜爱卿忠心为国,朕深知。今日和谈到此为止,明日再议。”
散朝时,耶律瑶特意走到姜凡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少帅今日威风,但你可知道,崔崇为何针对你?”
姜凡侧目。
“因为当年龙骧军粮草案,他也有一份。”耶律瑶轻笑,“我突厥的探子,可不止在边疆活动。”
说完,她翩然离去,留下姜凡站在殿前,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这一点,他又何尝不知?崔崇所做的恶,又岂会只是区区一件“粮草案”?
只是,此人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关系大乾国本,哪怕有他的罪状,暂时也无法处理。
当夜,佛伯勒书房。
白承南面色凝重,“姜兄,九公主此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她在挑拨,我知道。”姜凡摩挲着那本泛黄的册子,“我岂会被她左右?”
费雪端茶进来,忧心忡忡,“凡哥哥,今日朝堂之上,崔相显然已将你视为眼中钉,往后你的处境怕是越发艰难。”
“还怕这个?早就与他不共戴天了!”姜凡接过茶盏,“但今日至少证明,九公主与崔崇并非铁板一块,她有她的算计,崔崇有崔崇的谋划,而这其中的空隙……”
他看向窗外夜色,“就是我们破局的机会。”
话音刚落,小泥鳅从窗边探进头来,小脸兴奋,“主公,有发现!崔崇府上的管家,半个时辰前悄悄去了城南一处私宅!”
姜凡与白承南对视一眼。
“盯紧。”姜凡放下茶盏,“看看这条老狐狸,究竟在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