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琛沉默的片刻，山风卷着松针掠过耳畔，带着草木的清香。他看了眼地上昏迷的士兵 —— 那是刚从新兵连调过来的小王，训练刻苦，眼神里总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要是真落下残疾，这辈子就毁了。再转头看向苏晚，她蹲在地上，脊梁挺得笔直，沾着泥点的脸上没有丝毫畏缩，那双眼睛亮得像山涧的清泉，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对身后的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守住四周，才蹲下身，手指扣住伤兵的裤腰，动作利落地解开腰带，又撕开已经被血浸透的裤管。“我来处理衣物，你专心治病。”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刚才的冷硬，“我陆霆琛说话算话，事后必有重谢。”
“不用。” 苏晚头也没抬，从油布包里又摸出三根银针，在火折子上燎了燎 —— 那火折子是她上山常备的，用松脂泡过，风吹不灭。“穿军装的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见了难处不能不管。” 她说话时，银针已经 “噌” 地刺入伤兵腿上的阴陵泉穴，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旁边的年轻士兵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叫赵磊，老家在中医世家，从小跟着爷爷认穴位，却从没见过这么利落的针法 —— 苏晚的指尖像是长了眼睛，找准穴位就扎，角度、深度分毫不差，连针尾颤动的幅度都透着股韵律感。“姑、姑娘，你这针法是家传的吧？看着比县医院的老中医还厉害！”
苏晚没应声，正全神贯注地捻转银针。银针在穴位里轻轻搅动，刺激筋脉活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上的汗珠折射出细碎的光，竟让这满身泥土的姑娘透出种奇异的光彩。
陆霆琛站在一旁，紧抿的唇线柔和了些许。他见过不少故作高深的江湖郎中，也接触过部队医院的专家，却从没见过像苏晚这样的 —— 年纪轻轻，手法却稳得惊人，眼神里没有邀功的急切，只有对伤病的专注。他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放松，目光落在她沾着草药汁的手指上，那双手纤细，指腹带着薄茧，异常灵活。
“这样…… 能治好？”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小王不仅是他的兵，更是他看着从青涩新兵成长起来的好苗子，要是真废了腿，他这个当队长的难辞其咎。
苏晚正用拇指按压伤兵的足三里穴，闻言头也没抬：“治不好，我自己去找张书记认错。” 说话间，她手腕猛地一翻，同时另一只手托住伤兵的脚踝，借着身体的力量轻轻一旋一拉！只听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归位的声音，伤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原本向外撇着的左腿，竟缓缓回正了！
陆霆琛瞳孔骤然收缩。他刚才检查时明明摸到胫骨错位得厉害，连他这个懂些急救的都不敢轻易动手，这姑娘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复位了？他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半步，只见伤兵腿上的肿胀似乎都消了些，原本紫黑的皮肤透出点正常的血色。
山风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掠过，吹散了刚才剑拔弩张的紧张。苏晚迅速从挎篮里拿出药膏，用指尖挑起一大块，在掌心搓得发热，然后重重按在伤处，以顺时针方向快速推拿。她的力道很足，指腹在肿胀处来回滚动，黑褐色的药膏渐渐化开，渗入皮肤，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当归和红花的药香，仔细闻还能察觉到一丝极淡的甜意 —— 那是她悄悄掺进去的营养液，被草药的气味盖得严严实实。
苏晚从油布包里摸出块干净的布条，蘸了点清水，轻轻擦拭伤兵额角的血迹。趁着陆霆琛和士兵们注意力都在伤腿上的空当，她飞快地从空间里拿出一小瓶营养液，混在刚才砸烂的仙鹤草汁里，借着给伤兵擦脸的动作，悄悄送进他的口中。
营养液遇唾液即化，带着微甜的清凉感，顺着喉咙滑下去。不过片刻功夫，伤兵的睫毛忽然颤了颤，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
“动了！他手动了！” 赵磊激动地低呼，差点跳起来。
苏晚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镇定。她又用银针在伤兵的人中穴轻轻点了一下，力度恰到好处。就见伤兵喉咙里发出 “嗬” 的一声，猛地咳嗽起来，咳出两口带着血丝的浊气，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醒了！真醒了！” 另一个士兵也忍不住喊道，声音里满是惊喜。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 “这边！连长的记号在这儿！” 的呼喊。只见一个穿白褂子的军医和扛着担架的士兵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跑了过来，为首的老军医戴着金丝眼镜，看到地上的伤兵，连忙蹲下身检查：“小腿骨错位…… 已经复位了？这草药敷得挺专业啊。” 他捏了捏伤处的肌肉，又翻了翻伤兵的眼皮，抬头看向苏晚时，眼里带着明显的惊讶，“小姑娘，这是你处理的？”
苏晚刚要说话，陆霆琛已经站起身，对老军医沉声吩咐：“先抬回营地做详细检查，重点查内脏和骨骼，刚才从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可能撞到了头。” 他说话时条理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然后才转头看向苏晚 —— 她正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散落的银针，把它们一根根擦干净，放进油布包里，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刚完成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苏同志，” 陆霆琛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温和，“多谢你刚才出手相救。要是不介意，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喝口水？”
苏晚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 —— 日头正挂在头顶，金灿灿的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看时辰不过中午，就算去指挥部耽搁一阵子，也没事，下午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她又瞥了眼被士兵们小心翼翼抬上担架的小王，他已经能轻声说话了，正虚弱地对她点头道谢。
“行，我跟你们走一趟。” 苏晚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土，“正好也得跟你们的军医说说药膏怎么换，这草药性子烈，换晚了容易过敏。”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得先跟吴叔说一声，吴叔知道我上山采药，要是天黑前没回去，怕是要派人来找。”
“没问题。” 陆霆琛立刻对赵磊吩咐，“你先回村一趟，跟张书记和吴医生说清楚情况，就说苏同志帮我们处理伤兵，晚点送她回去。”
赵磊响亮地应了声 “是”，转身就往山下跑。陆霆琛又对另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立刻上前，伸手想帮苏晚拎那个装着草药的挎篮：“苏同志，我帮你拿吧，看着不轻。”
“不用，不沉。” 苏晚侧身避开，自己把挎篮背好，“里面都是草药，怕碰坏了。” 她的草药里混着刚挖的野生天麻，那可是稀罕物，不能让人随便碰。
陆霆琛走在苏晚身侧，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他偶尔侧头看她，只见这姑娘走路很稳，脚踩在布满碎石的小路上悄无声息，像是常年在山里打转的采药人。她的挎篮里露出几株带着泥土的草药，几片嫩绿的叶子从篮沿探出来，混着清新的泥土气，竟比营地里常年弥漫的硝烟味让人舒服得多。
“你这医术，是家传的？” 陆霆琛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想起刚才那手利落的针灸，还有那效果奇特的药膏，总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苏晚心里警铃微动，知道不能说得太细。“嗯，跟着姥姥学的。” 她含糊地带过，“老人家以前是走方郎中，会点针灸和草药知识，我从小跟着打下手，学了点皮毛。”
陆霆琛 “哦” 了一声，没再追问。他是侦察兵出身，最擅长察言观色，看得出苏晚不想多谈，便识趣地换了个话题：“红星生产大队的土地改良做得不错，前几天拉练经过你们村的试验田，玉米长得比别处高半尺。”
“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苏晚笑了笑，提到庄稼，话就多了些，“我们用秸秆和粪便做了有机肥，肥力足，加上今年雨水好，苗就长得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庄稼聊到山里的草药，陆霆琛虽然话不多，但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接上话，偶尔还会问几句关于草药辨认的问题，听得很认真。苏晚渐渐发现，这个看起来冷硬的军官其实并不难相处，只是性子沉稳，不喜欢说废话而已。
视线里很快出现了绿色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