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卷封皮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边缘泛出暗褐色的纹路,像枯枝蔓延。赤月指尖一收,将它卷起塞入怀中,动作利落,没有半分迟疑。凰云站在她身侧,袖口微动,星盘残痕在掌心一闪而没,气息平稳,眼神清亮。
她们踏出洞口时,天光正斜照山道。
迎面走来的两名弟子脚步一顿,目光扫过二人,又迅速垂下,加快步伐离去。其中一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极轻,却被凰云的魂力悄然截住——“……真像是从禁地里偷了不该拿的东西。”
凰云未动声色。
赤月却已察觉她指节微屈,那是准备记录的前兆。
“不必现在揭穿。”赤月低声道,“让他们说。”
凰云侧目,见她眉宇沉静,眼中金焰隐现,再不是初入宗门时那副被命格压得喘不过气的模样。她轻轻点头,两人并肩踏上主道,身后山谷幽深,再无回响。
茶舍外廊,檐角悬着一串风铃,苏瑶光端坐其中,指尖轻叩瓷杯。
“你们听说了吗?”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四周女弟子听清,“那卷《心理合契·双修卷》,名字听着就邪门。双修?哪有女子与女子同修功法的道理?怕不是什么采补邪术。”
身旁少女脸色微变:“圣女,这……会不会是误会?”
“误会?”苏瑶光冷笑,“她凰家早衰,血脉断绝,能活到现在全靠药石吊命。如今突然脱胎换骨,连赤月那个‘天煞孤星’都跟着突飞猛进——你不觉得太巧了?”
另一人附和:“我也听人说,她们在北岭深处待了一夜,出来时身上还有黑气缠绕……”
“黑气?”苏瑶光眸光一厉,“那叫阴煞残留!只有强行炼化禁忌之物才会留下痕迹。我劝你们离她们远点,万一沾上反噬,悔之晚矣。”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影子掠过。
她猛地抬头,只见凰云立于回廊尽头,神色淡然,仿佛只是路过。可那一瞬,苏瑶光心头骤紧——她分明看见对方指尖微抬,一道无形波动扫过整片区域。
下一刻,一名记名童子从角落小跑而出,手中玉简泛着微光。凰云低声吩咐:“查清近三日所有提及‘双修卷’者名录,尤其是茶舍、演武场、资源殿三处。”
童子领命而去。
苏瑶光攥紧茶杯,指节发白,却不敢再开口。
演武场边,林风扬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远处石阶上那两道身影。
赤月正调整剑带,焚寂安静地横在背后,剑柄微温。凰云缓步前行,每一步都与她保持半尺距离,不多不少,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你们最近气息不稳。”林风扬忽然开口,语气关切,却带着刺,“是不是强修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赤月停下动作,抬眼。
他迎着她的视线,毫不退让:“我听说你们去了北岭秘洞,得了来历不明的古卷。若是一时不察,误入歧途,损及宗门根基……恐怕连掌教都保不住你们。”
周围已有弟子驻足观望。
“所以你是来警告我们的?”凰云淡淡接话。
“我是为你们好。”林风扬叹道,“毕竟曾有过婚约,我不愿见你走上邪路。”
“婚约是你当众退亲的。”凰云看着他,“你说我体弱不堪,配不上林家嫡系。如今我体弱依旧,倒是你,见我有了实力,便改口说是‘关心’?”
林风扬脸色微僵。
“既然如此在意古卷真伪。”凰云向前一步,直视他双眼,“那你敢不敢请掌教亲自查验我们经脉?若无邪祟侵染,此后再妄言者——以诽谤论处,按律杖责三十,逐出宗门。”
全场死寂。
林风扬嘴唇微动,终究说不出半个字。
他拂袖转身,衣角扫过地面碎石,狼狈离去。
路人甲低声嘀咕:“她们练的……怕不是魔功吧?进步太快了,不合常理。”
路人乙点头:“难怪能越级杀敌,说不定真是靠牺牲别人换来的力量。”
赤月听见了。
她掌心微微一动,血炎在指缝间窜起一缕,又瞬间熄灭。
凰云伸手,轻轻覆上她手腕。
温度相接,命锁在衣下轻轻搏动,如同心跳。
“别理他们。”凰云道,“流言最怕真相,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一个人。”
“掌教。”赤月明白。
她们没有离开演武场,而是登上石阶,立于侧庭入口。夕阳将两人影子拉长,交叠成一道完整的剪影。
凰云袖中,古卷静静躺着,符文沉寂。
赤月的手始终按在焚寂剑柄上,指腹摩挲着一道新出现的细纹——那是昨夜归途中,剑身自行浮现的裂痕,细如发丝,却始终无法抹去。
她没告诉凰云。
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在溪边饮水时,看见水中倒影里的自己,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属于她的猩红。
那红,比血炎更浓,比杀意更深。
而现在,她感觉到剑柄上的纹路在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缓缓苏醒。
焚寂的震动越来越明显。
赤月猛然握紧剑柄,指节泛白。
凰云察觉异样,转头看向她。
赤月张嘴,似要说什么。
就在此时,焚寂剑柄上的细纹突然裂开一线,一滴血珠从中渗出,顺着剑鞘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