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尽头,宗门牌匾在晨光中泛着冷铁色。赤月脚步未停,肩胛处旧伤随呼吸牵动,像有根锈蚀的钉子卡在骨缝里。她没去碰,只将左手垂得更低,指尖擦过焚寂剑鞘,血炎在经脉深处蛰伏。
凰云走在她半步外,袖下手指微屈,储物戒表面已留下三道浅痕。那瓶紫芒搏动的丹药还在里面,封蜡完整,可魂力扫过时,总有一瞬滞涩,如同被什么咬了一口。
墨辰落在最后,人形状态下双目不开,却能听见百丈内落叶翻转的声响。他忽然开口:“守门弟子换了三班,却无人通报掌教。”
话音落,前方石阶上奔来一名执事,青袍束腰,笑容僵在脸上。“二位执钥者辛苦,掌教正在闭关推演天机,暂不便相见。”他侧身让路,“请先回居所休整,待……事宜妥当,再行召见。”
凰云颔首,脚步未缓。经过广场时,一群低阶弟子聚在石柱后传音,声线压得极低,却被赤月听了个全。
“……真让他们拿走了‘祭’之传承?那可是能改写道基的东西!”
另一人冷笑:“改写道基?怕是连命都保不住。昨夜律令堂加注新规——凡私入禁地者,功法来源须报备宗门备案,违者按叛门论处。”
凰云脚步一顿,指尖在储物戒上轻轻一叩。赤月不动,血炎却在掌心凝了一瞬,又散。
回到居所,凰云抬手布下隔音结界,周天星盘自袖中滑出,悬浮于案上。银光流转间,星轨骤然扭曲,九条暗线自远方刺来——仙盟长老神识扫荡痕迹,其中两条直指本宗议事厅。
“三人密会。”凰云声音极轻,“昨夜子时,大长老、执法长老、藏经阁主齐聚偏殿,议题标注为‘外遗传承归属’。”
赤月盘坐于蒲团,焚寂横膝,血炎沿经脉缓缓游走,压制体内残余的紫气反噬。她忽然睁眼:“他们不是要查我们闯禁地。”
“是怕我们强得不受控。”凰云接道,指尖划过星盘边缘,一道裂纹浮现,“传承之力动摇了旧有秩序。有人想借规矩之名,行掠夺之实。”
命锁在两人腕间微微震颤,金红与银白交织一线,无声共鸣。
墨辰站在窗边,目光穿透屋檐下的符阵,落在远处高台。“我去探消息。”他转身便走,黑衣带风,不留痕迹。
半个时辰后,他归来,眉心一道血线未愈。“三位长老联名上书,要求召开紧急宗议会。”他声音沉如铁坠,“议题——赤月、凰云所得传承是否应归宗门统管。若不交出功法本源,将以‘私藏禁典、危害宗规’论处。”
赤月冷笑:“谁给他们的胆子?”
“林风扬。”墨辰盯着她,“他在煽动年轻弟子,联合苏瑶光一系,称你们所得之物乃宗门共有资产,不应由二人独占。”
凰云抬手制止赤月起身的动作:“此刻杀一人无益,只会授人以柄。”
她取出一枚留影玉简,魂力注入。画面浮现钱多多离去时的身影,那句“钥匙还在正确的人手里”再度响起,尾音未落,玉简便炸成齑粉。
凰云眸光微闪:“有人在背后推动舆论。钱多多的出现,不只是警告。”
赤月站起身,焚寂离鞘三寸,血炎缠绕剑身,却不外溢。她盯着剑锋上跳动的火光,一字一句:“那就让他们来问。”
“问问看,谁给他们的资格,动我们的东西。”
墨辰立于屋檐之下,双臂交叉,人形未变,可周身气息已如渊渟岳峙。他盯着远处议事厅方向,那里符灯忽明忽暗,像是某种信号在传递。
凰云坐回案前,摊开一张空白玉简。她提笔欲写,笔尖悬空片刻,最终落下四个字:以理破局。
她不需要蛮力对抗规则。她要让规则本身,成为反击的刀刃。
赤月走到窗边,血炎收回体内,焚寂归鞘。她没有再看远处高台,只将手搭在凰云肩上。那一瞬,命锁剧烈震颤,仿佛两股力量在血脉深处完成闭环。
“你写你的。”她说,“我守你的。”
凰云抬头,嘴角微扬,未语,却已懂。
墨辰忽然转身,望向院门。三道身影正从廊下走过,皆是执法殿弟子,腰间令牌刻着“监”字。他们脚步整齐,目光扫过院墙,却未停留。
“他们在监视。”墨辰低声道。
“让他们看。”凰云提笔继续书写,“看得越清楚,摔得越狠。”
赤月走到门边,一脚踩上门槛,回身看向屋内。凰云伏案疾书,墨辰守在外围,三人位置分明,却又浑然一体。
她忽然开口:“明日议事厅,他们会问什么?”
“第一问,我们如何进入禁地。”凰云落笔不停,“第二问,传承是否涉邪。第三问——是否有意隐瞒宗门,图谋自立。”
“答案呢?”
“事实。”凰云抬眼,“但我们只说一半。”
赤月笑了,那是极冷的笑,像冰层下涌动的岩浆。
“好。那就让他们听听,什么叫——执钥者的真相。”
夜色渐深,居所内外静得异常。巡逻弟子绕行百步外,不再靠近。远处议事厅灯火通明,有人影走动,似在准备明日议程。
凰云收起玉简,放入袖中。她站起身,走到赤月面前,十指交扣。命锁光芒暴涨一瞬,随即隐没皮下。
“准备好了?”她问。
赤月点头,焚寂横于胸前,剑柄朝前,剑鞘上一道裂痕蜿蜒如蛇。
墨辰立于院中,双拳紧握,人形未变,可额角已浮现出鳞纹。
风从山巅吹来,带着铁锈与灵压混合的气息。
议事厅的钟还未响,但所有人都知道——
质问,就在明日清晨。
赤月的手缓缓收紧,剑鞘裂痕崩开一线,渗出一滴血珠,垂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