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阁定策之后,刘澈雷厉风行,开始了对内部权力结构的重新梳理与整合。这不仅是论功行赏,更是一次确立新秩序、平衡各方力量的重要政治举措。数日后,一场盛大而庄严的册封典礼在节度使府正殿举行。
殿内旌旗招展,甲士肃立,文武官员分列左右,气氛庄重而热烈。左侧,是以刘源、刘金、张虔裕、李嵩等人为首的元从旧部,他们大多身着崭新的官服,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期盼;右侧,则是以部分原钟传麾下将领及地方大族代表为首的归附官员,他们神色更为复杂,带着几分忐忑、几分观望,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
刘澈高踞主位,身着紫袍玉带,威仪日重。他目光扫过全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
洪州基业初定,全赖诸位将士用命,贤才辅佐。功必赏,过必罚,此乃立身之本,亦为立业之基。今日,便论功行赏,以定名分!
他首先望向自己起兵的班底,那份源自微末、共历生死的深厚情谊,让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刘源听令!
身为刘澈表弟的刘源大步出列,单膝跪地,他年轻的面庞上激动与庄重交织:末将在!
尔为我手足至亲,自起兵以来,不离左右,宿卫中军,忠勤无贰。擢升尔为牙内都指挥使,总领牙兵,负责洪州城防及节度使府宿卫重任!刘澈将这个关乎自身安危和洪州核心防务的要职交给了血脉至亲,既是绝对的信任,也是对刘家宗族地位的奠定。
刘源身躯因激动而微微一颤,牙内都指挥使,这是心腹中的心腹才能担任的职位!他重重叩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刘源誓以此身护主公周全,卫洪州安定,万死不辞!
张虔裕听令!
末将在!张虔裕声若洪钟,甲叶铿锵。
尔勇冠三军,屡为先锋,攻城拔寨,居功至伟。擢升尔为左厢都指挥使,总揽洪、吉、抚三州对外征伐之事,整训野战主力!刘澈将最锋利的战刃放在了开疆拓土的位置上。
张虔裕眼中精光爆射,他渴望的就是统领大军,纵横沙场。昂首道:虔裕必为主公练就一支虎狼之师,旌旗所指,所向披靡!
接下来,刘澈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略显清瘦、眉目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却又隐隐透出干练的年轻人身上。此人正是他的妹夫李嵩。
李嵩听令!
卑职在!李嵩稳步出列,躬身行礼。他年纪虽轻,举止却沉稳异常,在一众剽悍武将中显得格外突出。
看着自己的妹婿,刘澈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嵩弟,刘澈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亲近,你虽年少,然心思缜密,精于筹算,更难得的是处事公允。自随军以来,转运粮秣,供给军需,安抚流民,未尝有缺,使我军无后顾之忧。此萧何之任,非你莫属!
这一评价极高,殿中众人无不侧目。李嵩面色微红,但眼神依旧清明,恭敬地等待着。
擢升尔为节度判官,兼领三州营田使、转运使,总度支、钱粮、户籍、屯田一切民政财赋事宜!刘澈将这个至关重要的内政大权,交给了这个年轻的亲戚。
李嵩深吸一口气,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坚定:嵩,蒙兄长信重,必当夙夜在公,殚精竭虑,使仓廪实,府库充,民力纾解,以固根本!他没有过多激昂的誓言,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让人信服。这份超越年龄的沉稳,让原本对他骤然高位可能心存疑虑的人,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随后,刘澈点到了那个名字,也让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元从旧部们的目光,变得更加炽热。
刘金听令!
站在队列靠后位置的刘金,几乎是一个激灵,猛地踏前一步,因为过于激动,脚步甚至有些踉跄。他原本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队正,敢打敢拼,对刘澈更是死心塌地,早在起兵之初便认了大哥。此刻,他脸膛涨得通红,呼吸急促,直挺挺地跪下去,大声道:金在!
看着这位心思单纯、勇猛过人的老兄弟,刘澈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刘金,自追随于我,冲锋陷阵,矢石无阻,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擢升尔为右厢都尉,独领一军,赐锦袍玉带,另赏钱五千贯,帛三百匹!
右厢都尉!*这已是能独当一面的高级将领!赏赐之厚,更是令人咋舌。刘金猛地抬起头,虎目中已是泪光闪烁,他想起当年在军中只是个小人物,是大哥刘澈带着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如今竟身居如此高位!他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重重三个响头,嘶声道:大哥!……不,主公!刘金这条命,从此就是主公的!但有差遣,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这番质朴甚至有些粗鲁的表态,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打动人心,连右侧那些归附官员也不禁动容。
元从旧部一一受赏,或为刺史,或为牙将,或掌要害部门,人人振奋,忠诚度空前高涨。
封赏完旧部,殿内气氛微妙的转向另一边。刘澈的目光投向右侧那些原钟传时代的官员,他们不少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或垂下目光。
刘澈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安抚:洪州易帜,乃顺天应人。钟公旧臣,不乏贤能之士。既往不咎,唯才是举,乃我刘澈一贯之策。凡愿归附,竭诚效力者,吾必不负之!
他点了几个在钟传时代颇有清望,且在洪州城破后并未激烈抵抗,甚至暗中协助维持秩序的官员名字。
王公,年高德劭,精通典章。特请为节度参谋,银青光禄大夫,咨议政事,望不吝赐教。这是一个高级荣誉衔,地位尊崇,却无具体职权。
陈将军,熟知本州地理民情,擢为洪州别驾,辅佐州政,安辑地方。别驾为刺史佐官,位高权轻,适合安置降将。
……
这些任命,多为高级文散官、顾问性质的职位,或是调离原岗位,授予看似荣耀实则兵权有限的地方官职。既给予了他们足够的体面和待遇,彰显新主的宽宏大量,又巧妙地将他们从核心权力圈和要害部门中剥离出来,荣养起来,避免了潜在的风险。
这些归附官员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得以保全性命、家族和部分地位,甚至获得升迁,心中不免感激庆幸;另一方面,也清晰地意识到权力已被架空,未来恐难再掌实权,一丝失落与无奈悄然蔓延。但在绝对的军事实力和新的秩序面前,这已是最好结局。他们纷纷出列,恭敬谢恩,表示愿效犬马之劳。
至于如彭沅这类主动归附且握有兵权的将领,刘澈则给予了实职,但将其调离原根据地,置于张虔裕或刘源的节制之下,既用其才,又分其势。
一场册封,恩威并施。
元从旧部感受到了主公的念旧与重用,归心似铁;归附官员则体会到了新主的宽仁与手段,既怀感激,亦存敬畏。新旧势力在这一刻,被刘澈以高超的政治手腕,初步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以他为核心,以元从为骨干,吸纳部分旧势力精英的新权力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