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方专利令》的颁布,如同在沉寂的杏林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息。
苏浅宁凭借此举,不仅稳固了自身地位,更赢得了天下绝大多数医者的心。太医院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难掀起风浪。
朝堂之上的舆论战场,《京城新报》高歌猛进,将王爷元泓的声望彻底打入谷底。明面上的敌人似乎都已暂时偃旗息鼓,但苏浅宁深知,那盘踞在阴暗处的最大毒蛇,绝不会坐以待毙。与王爷的最终了断,需要的是一锤定音的铁证。
而这份铁证,随着顾清砚提供的那条线索,终于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派往京畿小镇秘密查访的人手传回了消息。经过多日小心翼翼的接触与确认,他们找到了当年从府中逃出的那名老仆,林福。
他如今已改名为赵福,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铺,谨小慎微地度日。起初,他对任何打听姜府旧事的人都充满警惕,直到听风楼的人亮出了苏浅宁的信物——一枚她生母佩戴过的、并不起眼的珠花。
看到故主旧物,林福老泪纵横,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在一个深夜,他被秘密带到了听风楼。
烛光下,林福已是满头华发,脊背佝偻,但眼神中仍残留着当年的精明。他跪在苏浅宁面前,未语泪先流:“小姐…老奴…老奴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小姐啊!”
苏浅宁亲自将他扶起,温言道:“福伯,往事已矣。我今日寻你,只想知道母亲当年被害的真相。你将所知之事,尽数告知于我便可。”
林福用袖子擦着眼泪,哽咽着回忆起来:“当年…夫人在府中,虽与老爷不睦,但待人宽厚,从无苛责。出事前那几个月,老奴负责府中采买,曾数次见到…见到一位贵人府上的管家,秘密前来与那林氏接触。老奴起初并未在意,直到有一次,偶然听到那管家对林氏说,‘三爷吩咐,此事需得快,那东西必须拿到手’…”
“三爷?”苏浅宁眸光一凛,“你可看清那管家样貌?或者,他可有留下什么信物、提及何处?”
林福努力回忆着,浑浊的老眼忽然闪过一丝亮光:“信物…老奴不敢确定。但那日他们密谈后,林氏似乎给了那管家一小包东西,用一块深蓝色的、绣着…绣着一种奇怪鸟雀的绸布包着。那布料很是特别,不似寻常之物。老奴因为好奇,多看了两眼,记得那鸟雀的眼睛,似乎是红色的丝线绣成。”
深蓝色绸布,红色眼睛的奇异鸟雀!苏浅宁瞬间想到了从王爷密室中得到的那枚令牌!令牌的背面是“叁”字,而正面,正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眼嵌红宝石的鸱吻!
纹样对上了!
“还有呢?”苏浅宁强压激动,追问道,“母亲出事那天,你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林福脸上露出恐惧之色:“那天…府中乱成一团,都说夫人是急病暴毙。但老奴记得,前一天晚上,夫人曾让她最信任的陪嫁嬷嬷,去城外的云居寺为她取一份早年寄存的经卷。那嬷嬷姓孙,是夫人的奶姐姐,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天亮前出的门,说是取了经卷便回…可夫人出事时,她并未在场。后来…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孙嬷嬷了!”
孙嬷嬷!母亲最信任的人!在母亲出事当天神秘失踪!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苏浅宁脑中形成:孙嬷嬷极有可能在取经卷的途中,或者返回时,意外得知或察觉了针对母亲的阴谋,从而被灭口!
“你可知道孙嬷嬷可能去了哪里?或者,她失踪前,可有什么异常?”
林福摇头:“老奴不知。只是…只是孙嬷嬷失踪后不久,老奴有次无意中听王府一个来送东西的下人醉酒后吹嘘,说他们府上的冰窖,比皇宫的还大,夏天藏冰,冬天还能…还能藏些别的‘东西’,保证不坏…当时只当是醉话,如今想来…”他脸上血色尽褪,不敢再说下去。
冰窖!
苏浅宁心中巨震!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孙嬷嬷的尸体,会不会就被藏在王府那巨大的冰窖之中?!王爷行事狠辣缜密,将关键证人的尸体藏于自家冰窖,既隐秘,又能防止尸体快速腐烂,必要时甚至可能用来威胁或警告他人!
这个王府必须再次一探究竟!
此事关乎最终定罪的直接证据,风险极大,苏浅宁甚至没有告知伤势未愈的夜景洐。
她用了夜景洐留在自己身边的暗卫,以及听风楼内精于机关勘验的能手,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夜,浓稠如墨。
圈禁王府虽外有守卫,但内部防卫因王爷失势和圈禁而有所松懈。
暗一带着另外两名轻功极好的人,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凭借高超的身手和苏浅宁提供的王府粗略地图,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王府后院。
寻找冰窖费了一番功夫,最终在一处假山掩映的偏僻角落,发现了入口。
厚重的石门被一把巨大的铜锁锁住,但对于精通此道的听风楼能人而言,并非难事。
细微的机括声后,锁被打开。
推开石门,一股混合着血腥、腐败和极致寒冷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冰窖内部极大,堆满了巨大的冰块,寒气森森。借着手中特制、光线微弱却持久的萤石灯,暗一几人仔细搜寻。
在冰窖最深处,一堆刻意垒起的冰块后面,他们发现了一具被冻结在冰层之中的尸体!
那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尸体,因低温而保存得相对完好,面目依稀可辨,带着临死前的惊恐与痛苦。她的脖颈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颈骨显然已经断裂!
是他杀!确凿无疑!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妇人一只僵硬的手,死死地攥着,指缝中,露出了一角深蓝色的布料!
暗一小心地掰开那冻僵的手指,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块撕裂的深蓝色绸布碎片,上面用红色丝线,绣着一只残缺的、却依旧能看出狰狞模样的鸱吻眼睛!
与林福描述的令牌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这具尸体,就是失踪多年的孙嬷嬷!她死前,从凶手身上扯下了这块至关重要的证据!
“快!带走尸体和证物!撤!” 暗一当机立断。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将尸体从冰层中分离出来时,冰窖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敢擅闯王府禁地!”
糟了!被发现了!
几名王府暗卫手持利刃,堵住了出口,眼中杀机毕露。
暗一眼中凶光一闪,将那块绸布碎片迅速塞入暗三怀中,低吼道:“我挡住他们!你们带着东西,按计划路线撤!”
激烈的搏杀瞬间在狭小的冰窖内爆发!暗一虽然武功极好,但对方人数占优,且熟悉地形,并且也是元泓精心栽培的暗卫,一时间险象环生。
最终,暗一以伤换命的狠辣打法,以及听风楼人员对另一条隐蔽通风口的利用,他们成功带着孙嬷嬷的尸体和那块关键的绸布碎片,强行突围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暗一为了断后,身中剑伤,却依旧顽强地跟着队伍最后清理尾巴,一行人成功撤回了听风楼。
看着地上那具冻僵的尸体,和暗三怀中那块刺眼的深蓝色鸱吻眼绸布,苏浅宁的手微微颤抖。
人证、物证终于形成了完整的链条!
王爷元泓,弑君杀人铁证如山!
苏浅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是时候,敲响登闻鼓,将这桩沉寂了太久的血案,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做一个最终的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