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宁回到听风楼,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尘埃与杀伐之气,但那份凝重却沉淀在眼底,挥之不去。
谢凛的幽冥令冰冷地躺在案头,非金非木的材质,其上跳动的火焰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幽光,如同它主人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
合作已然开始,但这合作的基石,却建立在相互利用与猜忌的流沙之上。
“小姐,那些刺客的尸首已处理干净,确无任何可追查的线索。”青黛禀报道,眉头紧锁,“出手干净利落,像是专门培养的死士,会是谁的人?”
苏浅宁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宸王刚示好被拒,按常理,不会如此急切地在我与谢凛会面时动手,风险太大,容易引火烧身。齐国公世子?他有这个胆量,但未必有这个脑子养出如此精锐的死士。排除下来,要么是其他我们尚未察觉的势力,要么…”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是谢凛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青黛倒吸一口凉气:“他为何要如此?”
“示警,立威,或者…试探我的反应,以及我身边可能隐藏的力量。”苏浅宁冷静分析。
“隐藏的力量?是指摄政王吗?”青黛边说手边指向了隔壁摄政王府位置。
“他需要确认,我这个合作伙伴,是否值得他投入诚意,也是否有能力,在他需要时,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而非累赘。”
她拿起那枚幽冥令,触手冰凉:“无论是不是他做的,他都达到了目的。他展示了肌肉,也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与虎谋皮,须得时刻握紧手中的刀。”
正沉吟间,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夜枭啼叫,是听风楼内部最高级别的传讯信号。
神色一凛,迅速推开暗格,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符,按在书房墙壁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处。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衣中、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以火漆密封的细管。
“楼主,北狄密报,最高等级。”
苏浅宁接过,验看火漆无误后,迅速拆开。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是姜知珩的亲笔,用的是他们兄妹间约定的密文:
“北狄王庭异动,疑与中原某股势力暗通款曲。其使者曾秘密南下,路线指向京城。边军内部亦有暗流,大将军处境微妙。万事小心,保重自身。”
纸条在烛火上化为灰烬,苏浅宁的心却沉了下去。兄长传来的消息,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测。
北狄的异动并非孤例,竟真的与中原内部势力有所勾结!宸王?还是其他对皇位有企图的皇子?这股暗流,竟然已经蔓延到了边境,连镇北大将军都感到了压力。
这已不仅仅是天机锁的争夺,更牵扯到了国本与边防安危!
书房外响起了规律的叩门声,是楼中负责情报汇总的管事。
“进来。”
管事躬身入内,递上一份整理好的简报:“楼主,宫中暗线传来消息,陛下今日午后召见了宸王殿下,密谈近一个时辰。内容不详,但宸王离去时,神色如常。另外,京兆尹上报,昨夜城南兰若寺附近发现数具无名尸首,均是一击毙命,身份不明,已按江湖仇杀备案处理。”
皇帝召见宸王?是在警告,还是在安抚?或者,是宸王主动向皇帝解释了些什么?
而京兆府的处理结果,显然有人打了招呼,将兰若寺的事情压了下去。是谢凛的手段,还是皇帝不愿此事声张?
三方势力——皇权、宗室、江湖——的行动与影响,在这一刻清晰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苏浅宁笼罩其中。
她既被皇帝用作探寻天机锁,制衡各方的利刃,也被宸王视为需要清除或掌控的障碍,更被谢凛当作合作与利用的对象。而北狄的阴影,又为这一切增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楼主,我们下一步该如何?”管事低声请示。
苏浅宁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案上的幽冥令,又想起兄长信中的警示,以及林清那本记载着碧渊草和星纹石的医方笔记。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将她推向南方。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第一,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宸王府、齐国公府一切动向,尤其是他们与北地来的任何人员接触。第二,动用一切资源,详细调查南龙脊山脉,尤其是其南段的地理、气候、部落分布,以及所有关于碧海渊和冥川的传说与可能地点。第三,整理楼中所有关于前朝工匠、星象、机关术的典籍,与内库皮册内容交叉印证。”
她顿了顿,补充道:“此事列为绝密,由你亲自负责,不得经由第二人。”
“属下明白!”管事领命,迅速退下。
书房内再次剩下苏浅宁一人,她走到巨大的京城舆图前,目光先落在皇宫,然后是宸王府,最后缓缓南移,越过连绵的山脉与广袤的疆土,落在那片被称为南疆的、在地图上标注着大量空白与未知的区域。
龙脊之南,碧海之渊。
那里,才是周天星斗锁秘密的真正所在,也必然是各方势力下一步角逐的焦点。
她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掌握更多的主动。
京城已是漩涡中心,留在这里,只能被动应对各方明枪暗箭。
唯有跳出这个棋盘,亲赴那迷雾重重的南方,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在真正的风暴来临前,找到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