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的喧嚣刚刚扯开嗓子,凌天已经拎着那个叮当作响的帆布袋钻进了“老城便民早餐联盟”的后巷。
巷子里弥漫着那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混合气味:劣质豆油加热后的焦香、隔夜泔水的酸腐,还有煤渣受潮后的土腥气。
他没理会脚下流窜的黑水,熟门熟路地敲开了三家还没开张的摊位后门。
“老刘,这三个旧煤炉子你留着也是招耗子,换我那瓶自酿的‘去痛酒’,干不干?”
摊主老刘正捂着贴满膏药的老寒腿吸凉气,闻言狐疑地接过凌天递来的塑料瓶。
拧开盖,一股并不冲鼻、反倒带着暖烘烘热气的酒香扑面而来。
老刘没忍住,仰脖灌了一口。
不到三秒,那股热气顺着喉管炸开,顺着经络直冲膝盖骨,常年像被冰锥子凿着的关节竟然瞬间酥软,暖意融融。
“这酒……邪乎啊!”老刘眼睛瞪得溜圆,甚至没发现自己数钱从来都哆嗦的手,此刻稳得像铁钳。
凌天没废话,拎起三个沾满油污、甚至炉胆都裂了缝的旧煤炉,转身拖进了巷子尽头的废弃红色电话亭。
这里早就没了电话,只剩个空壳子。
他把三个煤炉呈“品”字形摆好,掏出那块从花坛下挖出的黄泥,混上昨晚从墙上刮下来的墙皮灰烬,动作麻利地开始封堵炉底的通风口。
“灶不开火,心火得旺。”
他嘴里嘀咕着一段没人听得懂的音节,那是《灶祝残篇》里的“引火诀”。
随着最后一抹泥巴抹平,系统面板在他视网膜上一闪而过:
【合成成功:民间烟火锚点(3\/3)】
【效果:已锁定区域内“饥饿”概念,转化为能量燃料。】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溜达出了巷子。
城市另一端,红星小学的危墙下。
苏沐雪看着手里那根特制的青铜探针,眉头紧锁。
探针刚插进地基裂缝不到十公分,尖端就渗出了一层类似黑血的粘稠液体,那是高密度阴煞之气液化的表现。
而在把手的震动反馈仪上,波形却显示地下三米处有一股极其温和、持续的热流,正像心脏一样缓慢搏动。
这不科学。阴煞生寒,这底下怎么会热?
她刚要换铲子深挖,兜里的备用手机震了一下。
这是一条没有发信人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别挖了,下面埋的是‘想’,不是‘物’。”
苏沐雪愣住。
这话她熟,三年前凌天在酒吧喝得烂醉,趴在桌上用筷子敲碗时念叨过这句打油诗。
她猛地回头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废墟里只有几只麻雀惊飞。
她立刻回拨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冷冰冰的电子音:“您拨打的用户已注销。”
注销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断联络?
苏沐雪咬着嘴唇,收起工兵铲。
这混蛋是故意不想让人找到他,或者说,他在逼着所有人去看他布下的局,而不是盯着他这个人。
与此同时,广播电台地下控制室。
洛璃面前的七台显示器正疯狂闪烁。
她利用城市物联网漏洞爬取了七十二个家庭厨房的监控数据,原本杂乱无章的做饭时间、油烟浓度数据,在经过音频波形反推后,竟然在屏幕上构建出了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
漩涡的中心,死死指向农贸市场角落里那间关了半年的“周记卤味”。
“这地方早就没人租了……”洛璃调出租赁记录,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记录显示,店主老周半年前就回了老家,但每个月十五号,这间铺子都会产生极高的热能反应。
她正准备打印这份异常报告,身旁那台老掉牙的针式打印机突然自己启动了。
“滋滋”的电流声中,一张并未在其打印队列里的空白A4纸被吐了出来。
纸上没有油墨,只有仿佛被炭笔重重划过的痕迹,字迹潦草且透着一股子狂气:
“你查的是灶,它等的是人。”
洛璃看着那张纸,背脊发凉。
这绝对不是黑客入侵,更像是某种……灵异现象,或者说,更高维度的信息投射。
正午刚过,凌天已经站在了“周记卤味”那扇满是油污的卷帘门前。
他手里提着一台刚从夜市地摊上淘来的二手电子秤,那玩意儿缺了两个按键,显示屏也是裂的。
“咔哒”一声,锁链被他用一根铁丝轻松挑开。
铺子里一股陈年老卤发酵后的咸香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灰尘的味道,呛得人鼻子发痒。
凌天没开灯,就着门缝透进来的光,把那台电子秤大卸八块。
他拆下不锈钢秤盘,用便携焊枪将其熔化,再把角落里堆着的三十六个废弃饭盒残骸一一焊接上去。
火花四溅中,一个造型古怪、甚至有些丑陋的“鼎”逐渐成型。
他又把秤盘剩下的边角料熔成了十二个小铜环,每一个上面都刻上了一个姓氏——那是最近在农贸市场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个老街坊的姓。
“秤分斤两,鼎煮乾坤。吃了这锅饭,大家就是一家人。”
他将铜环嵌入鼎耳,又从怀里摸出一捆晒得干脆的粽叶,扔进鼎中点燃。
火光腾起的一瞬,照亮了墙上那行斑驳的红色标语:“吃饱了不想家”。
【万物合成系统提示】
【合成成功:集体记忆温床】
【关联个体数:+89】
【备注:这一锅,煮的是乡愁。】
几乎同一时间,天空中那轮肉眼不可见的血月残影剧烈收缩。
断裂的边缘处,渗出了一滴滴银灰色的物质,像是巨眼流下的眼泪。
在高维视界里,那些连接着凡人的丝线再次崩断了九根。
与此同时,城市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老旧居民楼顶,九架原本早就锈死的排风扇,在无风的情况下突然疯狂旋转起来。
扇叶高速切割空气,发出的不是风声,而是类似诵经的低鸣。
空气中的水汽在扇叶上凝结,随着旋转被甩出,落在满是灰尘的屋顶上,竟然汇聚成一个个繁复的符文。
入夜,凌天躺在酒吧屋顶的摇椅上,手机屏幕亮起。
苏沐雪发来一张照片:那是卤味铺门口的地砖缝隙,几根带着红绳的野蒜顽强地钻了出来,歪歪扭扭地排列成了一个古老的“安”字。
凌天嘴角勾起一抹笑,回了个“流口水”的表情包,配文:“今晚加菜。”
远处,一只黑色的流浪猫轻盈地跃过屋脊,嘴里叼着半截烧焦的供纸。
它的尾巴扫过屋顶的青瓦,原本枯黄的苔藓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瞬间铺满了一片翠绿。
夜深了,整个城市看似陷入沉睡,但空气中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燥热。
农贸市场里,那些堆叠在一起的不锈钢锅盖,正随着某种看不见的频率,发出极轻微的震颤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想要顶开压制,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