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如果说罗飞的指控是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
那燕烟最后那句话,就是引爆了湖底的火山。
一道道视线,混杂着惊疑与恐惧,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齐刷刷地钉在那个一直坐在角落,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男人身上。
风林。
这个陌生的名字,在这一刻,成为了整个宴会厅唯一的风暴眼。
王啸的脸色由惨白转为酱紫,他猛地扭头,死死盯着云竹,眼中是疯狂的怨毒。
他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用来祭旗的倒霉蛋!
罗飞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礼服。
他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燕烟的敏锐和狠辣,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下意识地看向云竹,却发现自己的主心骨,那位神秘莫测的风先生,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云竹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清水杯。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咚。”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云竹站起身,无视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向场中。
他没有看状若疯魔的罗飞,也没有看面如死灰的王啸。
他走到了燕烟的面前。
他从燕烟白皙的手中,随意地拿起一颗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统领级灵核,在指尖把玩。
那姿态,仿佛在掂量一颗不值钱的玻璃弹珠。
“燕小姐说笑了。”
云竹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几颗小玩意儿,确实是我送给罗飞队长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承认了!
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这已经不是在打王啸的脸,这是在当着曜日城所有上层人物的面,把整个飞龙军团的规矩,把议会的法案,都踩在脚下,还狠狠碾了两脚!
燕烟那双清冷的凤眸中,终于闪过一抹真正的讶异。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对方或许会矢口否认,或许会惊慌失措,或许会色厉内荏地反驳。
她唯独没想过,对方会承认得如此干脆,如此……理所当然。
“见面礼,谈不上。”
云竹的指尖冒出一缕微不可查的灵能,那颗熔岩暴君的灵核在他指尖滴溜溜地旋转,火焰的光芒映照着他平静的脸庞。
“只是我这人有个习惯,不喜欢欠人情。”
“罗飞队长帮我解决了一个小麻烦,我便替他还清债务,顺便送他一个安身立命的本钱。”
他顿了顿,视线终于从灵核上移开,落在了燕烟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
“至于王啸副统领……”
他话锋一转,看向早已呆若木鸡的王啸,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他勾结精怪,私吞战利品,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这难道不是你们飞龙军团内部的事情吗?”
“什么时候,需要我一个外人来提供证据了?”
“还是说,燕军团长的飞龙军团,已经沦落到需要靠栽赃陷害,才能处置一个叛徒的地步了?”
一番话,偷天换日,颠倒黑白!
他不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手还给了燕烟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不是要证据吗?
我告诉你,我不需要证据!
处置一个叛徒,难道还需要证据?
言下之意,你燕烟连处置一个下属的魄力和能力都没有,还需要在这里跟我掰扯什么证据?
“你!你胡说八道!”
王啸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了绝望的咆哮。
然而,已经没有人在意他的辩解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云竹和燕烟的身上。
这场对峙,已经从一场简单的栽赃陷害,演变成了一场顶级掠食者之间的气场交锋。
燕烟的胸口微微起伏。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棘手”的情绪。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你跟他讲规矩,他跟你讲实力。
你跟他讲实力,他反过来用你的规矩,将你的军!
“风先生,好口才。”
燕烟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既然王啸叛变是真,那这五颗灵核,便充作军资。”
“风先生,没意见吧?”
她这是在试探,也是在反击。
你不是大方吗?
那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没收你的“礼物”,看你怎么下这个台!
“当然没意见。”
云du的回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随手将那颗熔岩暴君的灵核抛还给燕烟,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扔一块石头。
“不过,我建议燕军团长最好别把这种次品用在你的‘暗夜之魇’身上。”
燕烟接住灵核的动作猛地一僵。
暗夜之魇!
是她坐骑的真名,除了她最核心的几个亲信,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它的左翼第三根龙骨,在幼年时受过暗伤,虽然用秘法修补过,但终究留下了隐患。”
云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燕烟的耳中。
“这种驳杂的火系能量一旦吸收过多,只会加速它的衰败。”
“不出三年,必定跌落领主阶。”
燕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这件事,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
也是她身为一名强大的斗灵师,唯一的软肋!
她曾遍访名医,耗费天价资源,都无人能看出症结所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一天天走向衰弱。
而眼前这个男人,仅仅是看了她一眼,就道破了天机!
培育师!而且至少大师级!
甚至……是宗师级的培育师!
一个能随手拿出五颗极品统领灵核,还拥有如此恐怖眼力的培育宗师……他的背后,究竟站着何等恐怖的势力?
这一刻,燕烟再也没有了与之为敌的心思。
拉拢!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风先生……”
燕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云竹却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笔直站在他身后的门罗,立刻跟上。
经过面无人色的罗飞身边时,云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从明天起,‘血色玫瑰’,你说了算。”
罗飞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无与伦比的狂热。
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云竹的背影,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是!先生!”
云竹没有回头,带着门罗,在所有人敬畏的注视下,消失在了宴会厅的门口。
直到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合拢,压抑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宴会,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燕烟看着手中的五颗灵核,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罗飞和瘫软在地的王啸,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苦笑。
她今晚布下天罗地网,本想引蛇出洞。
没想到,却招来了一条过江的真龙。
她挥了挥手,几名亲卫立刻上前,将已经彻底失神的王啸拖了下去。
“传我命令。”燕烟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封锁今晚发生的一切消息。另外,去查,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查清楚这位‘风先生’的全部底细。”
“是!”
亲卫领命而去。
燕烟独自一人走到窗边,看着曜日城璀璨的夜景,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云竹离去前的那句话。
“不出三年,必定跌落领主阶……”
她攥紧了手中的灵核,骨节微微泛白。
……
走出官邸,喧嚣与浮华被厚重的大门隔绝在身后。
曜日城的夜风带着一股金属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吹在脸上,让人清醒。
云竹没有叫车,带着门罗,汇入了街道上的人流。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磁悬浮车在头顶的轨道上无声滑过,留下一道道流光。
“御主。”
门罗跟在云竹身侧,仰头看着他。
“我们成功了吗?”
“这只是开始。”
云竹看着眼前繁华的街景,语气平淡。
“燕烟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度自负的人。我给了她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从今晚起,她就不会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最急切的‘客户’。”
他今晚所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扶持罗飞,更是为了在燕烟这颗最硬的钉子上,打开一道缺口。
“那……名单上的那些人呢?”门罗又问。
“报告御主。”
门罗拿出通讯器,调出报告,声音压得极低。
“名单上共计一百三十七人,已全部清除。我们在城外的临时据点已经建立完毕,祝先生正在整合资源,预计三天内,第一批‘货物’就可以出货。”
一百三十七条人命,在他口中,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云竹的脚步没有停顿。
他知道,这数字背后,是“拂晓”组织染上的第一抹血色。
但这血,是必须流的。
想要在这吃人的世界里为同胞撕开一角天空,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赤狮徽章,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震动。
云竹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处天桥之上。